【壹·子夜惊魂刃凝霜】
听竹小筑的夜,本该是静谧如诗的。修竹在夜风里沙沙作响,廊下的羊角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庭院里的青石小径染上一层朦胧的暖黄。苏清鸢住在西厢房,窗棂糊着素白的绵纸,透过纸窗,能看到外面那株婆娑的桂树,月光碎在叶间,像撒了一把银箔。
自从三日前被陈逍遥安置在此,她便开始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静养”生活。白日里,她会在陈逍遥的指点下,尝试运转体内微弱的灵力,熟悉狐妖的本能;傍晚时分,则会专注于那卷上古丹经的修复,指尖抚过残破的狐文,总能感受到血脉深处传来的细微共鸣。陈逍遥待她客气而疏离,除了必要的指点和关于丹经的探讨,极少谈及其他,这让她心中始终存着一丝疑惑,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今夜,她照例在研读丹经,直至夜深。卷中关于“九转玄狐诀”的开篇论述已被她勉强破译,字里行间透着一股磅礴浩瀚的灵力波动,让她心驰神往,却也明白,以自己目前的修为,不过是管中窥豹。
“呼……”她轻轻合上丹经,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夜风格外清冷,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在脸上,让她混沌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丝极细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噗”响传入耳中!
苏清鸢心中猛地一紧!这不是风声,也不是虫鸣,而是……暗器破风之声!
几乎是本能反应,她猛地向后一仰,身体贴着地面翻滚出去!“咻”的一声,一支淬着幽绿光芒的短箭穿透窗纸,狠狠钉在她刚才站立的窗棂上,箭尾还在微微震颤,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甜气味!
是毒箭!
苏清鸢惊出一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她刚想张口呼救,却感觉一股更凛冽的杀气从窗外袭来!三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破窗而入,手中短刃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芒,直取她的面门!
“什么人?!”苏清鸢厉声喝道,同时体内灵力急速运转,试图凝聚幻术。但她毕竟修为尚浅,又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乱了心神,指尖刚泛起一丝微光,便被其中一名刺客的短刃划破了衣袖,冰冷的刀锋险些擦着她的皮肤而过!
“抓住她!活的!”一个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三名刺客配合默契,一人主攻,两人辅攻,招式狠辣刁钻,显然是久经训练的杀手。苏清鸢连连后退,依靠着对厢房内环境的熟悉,勉强躲避着刀锋。但她的灵力在锁妖链束缚下沉寂太久,即便解除了束缚,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完全掌控,每一次催动幻术,都只换来几道模糊的光影,根本无法阻挡刺客的攻势。
“噗嗤——”
一声轻响,伴随着刺骨的疼痛,苏清鸢的左臂被其中一名刺客的短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她的衣袖,空气中弥漫开浓郁的血腥味。
“呃!”她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灵力运转顿时一滞。
“抓住她了!”另一名刺客见状,立刻扑上前来,手中绳索带着劲风,直套她的脖颈!
苏清鸢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猛地向旁边一滚,躲开了绳索,却也因此露出了破绽。主攻的那名刺客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手中短刃凝聚起一层淡淡的黑气,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直刺她的心脏!
这一刀,快如闪电,势在必得!
苏清鸢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刀锋,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难道她刚逃离万宝楼的囚笼,就要死在这听竹小筑的厢房里吗?
【贰·青衫仗剑破夜阑】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如同碎冰击玉,骤然在门外响起:
“在我陈逍遥的地盘撒野,你们胆子不小。”
话音未落,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掠入院中,速度快到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那人手中并未持剑,只是双指并立如剑,指尖泛起一抹淡淡的金芒,看似随意地在空中划过,却精准地击中了三名刺客的手腕!
“叮!叮!叮!”
三声脆响,三名刺客手中的短刃应声而落,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碰撞声。他们惊骇地看着突然出现的陈逍遥,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痛,仿佛骨头都被震裂了。
“你……你是陈逍遥?!”为首的刺客声音颤抖,眼中充满了恐惧。
陈逍遥负手而立,月白锦袍在夜风中微微鼓荡,脸上那抹惯常的慵懒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漠然。他甚至没有看那三名刺客,目光径直投向厢房内脸色苍白、左臂流血不止的苏清鸢,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清鸢,你没事吧?”他问道,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
“我……我没事,只是手臂受伤了。”苏清鸢强撑着站起身,左臂的伤口还在流血,疼得她额头直冒冷汗,但看到陈逍遥的瞬间,她心中的恐惧却消散了不少。
陈逍遥点了点头,这才转过身,看向那三名面如死灰的刺客,眼神冰冷如刀:“说,谁派你们来的?”
为首的刺客咬紧牙关,脸上露出一丝决绝:“陈逍遥,我们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想知道是谁指使的?下辈子吧!”说罢,他猛地咬破口中藏着的毒囊,一股黑血从嘴角涌出,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另外两名刺客见状,也立刻效仿,瞬间气绝身亡。
陈逍遥眉头微蹙,看着地上三具逐渐僵硬的尸体,眼中寒光一闪:“倒是条硬汉子,可惜跟错了主子。”
他走到苏清鸢身边,看到她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和不断涌出的鲜血,脸色沉了下来:“伤口有毒,还好你躲闪及时,毒素尚未攻心。”
他伸出手,指尖的金芒更盛,轻轻按在苏清鸢的伤口上方。一股温和而霸道的灵力瞬间涌入她的体内,沿着手臂的经脉游走,所过之处,那股侵入体内的阴冷毒素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迅速消融。与此同时,他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一粒通体碧绿、散发着清香的丹药,递给苏清鸢:“把这个吃了,能止血生肌。”
苏清鸢看着他专注的神情,感受着体内毒素被清除的舒适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接过丹药,毫不犹豫地吞了下去。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凉的气息,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手臂上的疼痛也减轻了许多。
“多谢……”她低声道,看着陈逍遥为她处理伤口的动作,心中的疑惑更甚,“这些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陈逍遥用随身携带的金疮药为她敷上伤口,又撕下自己的衣袖,小心翼翼地为她包扎好,这才缓缓说道:“看他们的身手和用毒手法,像是‘影杀阁’的人。”
“影杀阁?”苏清鸢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一个隐藏在暗处的杀手组织,只认钱不认人,手段狠辣,从不留活口,”陈逍遥的语气带着一丝凝重,“他们出现在这里,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万宝楼的人不甘心损失,要么……是有人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想将你灭口。”
苏清鸢的心猛地一沉:“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不好说,”陈逍遥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寂静的庭院,“但从他们只派了三名杀手来看,对方可能还不确定你的真实身份,或者……只是想先来试探一下。”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苏清鸢身上,眼神变得异常严肃:“清鸢,看来京城已经不是安全的地方了。影杀阁既然能找到这里,就说明我们的行踪已经被盯上了。”
【叁·雪峰皇族旧梦寻】
厢房内一片寂静,只有苏清鸢轻微的喘息声和陈逍遥沉稳的呼吸声。月光透过破窗洒进来,照亮了地上刺客的尸体和斑驳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丹药的清香。
苏清鸢看着陈逍遥紧锁的眉头,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万宝楼背后势力庞大,影杀阁又是如此难缠的杀手组织,仅凭陈逍遥一人,恐怕难以长久护住她。
“那……我们该怎么办?”她忍不住问道,心中第一次对未来感到如此迷茫。
陈逍遥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他走到博古架前,取下那枚形似蜷缩小兽的“凝神镇”,握在手中,眼神变得悠远而深邃。
“我本来打算,等你伤势稳定、对灵力的掌控再熟练一些,再带你去一个地方,”他缓缓说道,“但现在看来,时间紧迫,我们必须立刻动身了。”
“去哪里?”
“极地雪峰,”陈逍遥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去见我的……族人,也是你母亲的族人——青丘狐族的皇族遗脉。”
“青丘狐族……皇族?!”苏清鸢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你不是说青丘狐族千年前就遭逢大劫,分裂了吗?”
“分裂了,并不代表灭绝了,”陈逍遥解释道,“当年九尾天狐战死后,青丘狐族分为几支,其中一支由我先祖护佑,一路北迁,最终在极北之地的雪峰深处找到了一处隐秘的结界,建立了新的聚居地,延续着皇族的血脉。”
他顿了顿,看着苏清鸢:“你的母亲,便是青丘皇族的直系后裔,当年为了寻找失落的‘九转玄狐诀’丹经,才离开雪峰,前往中原,却意外失踪,杳无音讯。”
苏清鸢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母亲?她竟然还有家人?!这个认知让她既激动又茫然。作为阿妩,她前世是个孤儿,从未感受过亲情;作为苏清鸢,她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直到遇到陈逍遥。如今突然得知自己还有族人,还是传说中的青丘皇族,这让她一时难以接受。
“我的母亲……她还活着吗?”她颤抖着声音问道。
陈逍遥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惜:“我不知道。当年她离开雪峰后,就与族里失去了联系。我父亲曾派人四处寻找,却一无所获。或许……”他没有说下去,但苏清鸢明白他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说……也是你的族人?”苏清鸢注意到了他话中的细节。
陈逍遥苦笑一声,走到长案前,拿起那卷修复了一半的丹经:“因为,我并非纯粹的人类。我的先祖,是当年追随九尾天狐的一位‘灵犬’妖将,与狐族皇族有着世代的盟约。千年来,陈家子弟一直与青丘皇族通婚,血脉中也流淌着一丝妖族的气息,这也是我能感知到你体内异常、并修炼一些特殊功法的原因。”
这个秘密的揭开,让苏清鸢彻底呆住了。原来陈逍遥并非普通人,他身上也有着妖族的血脉!难怪他能轻易解开锁妖链,能看透她的秘密,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
“所以,”陈逍遥继续说道,“极地雪峰不仅是青丘皇族的最后栖息地,也是目前这个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之一。那里被强大的结界守护着,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影杀阁的杀手再厉害,也闯不进那片雪域。”
他走到苏清鸢面前,目光灼灼:“清鸢,你是青丘命定的狐主,只有回到雪峰,你才能真正觉醒血脉中的力量,找回属于你的记忆和传承。那卷丹经的完整版本,很可能就藏在雪峰深处的皇族秘库里。”
苏清鸢看着陈逍遥眼中的诚恳与期待,又看了看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百感交集。前往极地雪峰,意味着踏上一段未知的旅程,前路充满了艰险;但留在京城,却是步步杀机,不得安宁。更何况,那里有她的族人,有她身世的真相,有她找回母亲线索的希望。
“好,”她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我跟你去极地雪峰。”
陈逍遥闻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明智的选择。不过,从京城到极地雪峰,路途遥远,横穿整个北境荒原,不仅要面对恶劣的天气,还要防备沿途可能出现的追兵和猛兽。我们必须尽快准备,天亮就出发。”
【肆·整装待发意踌躇】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听竹小筑陷入了一种紧张而有序的忙碌之中。陈逍遥亲自处理了刺客的尸体,抹去了所有痕迹,仿佛昨夜的惊魂一幕从未发生过。然后,他开始收拾行装,准备长途跋涉所需的物品。
苏清鸢则在陈逍遥的安排下,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又服下了几粒疗伤丹药,手臂上的伤口在灵药的作用下,已经不再流血,疼痛感也减轻了许多,只是动作还有些不便。
她看着陈逍遥在屋内来回忙碌的身影,他时而打开一个暗格,取出一些晶莹剔透的珠子;时而又从床底拖出一个沉重的木箱,里面装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兵器和符箓;时而又在一张巨大的地图前驻足,用朱砂笔在上面圈圈点点。
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慵懒随性的年轻男子,在这一刻展现出了惊人的条理和沉稳,仿佛对这次远行早已成竹在胸。
“这些是什么?”苏清鸢好奇地指着他放在桌上的几颗珠子,珠子散发着不同颜色的光芒,有的炽热如火焰,有的冰冷如寒冰。
“这是‘凝灵珠’,”陈逍遥头也不抬地解释道,“能储存少量灵力,关键时刻可以用来应急,也可以在修炼时辅助吸收天地灵气。红色的是‘赤阳珠’,能抵御严寒;蓝色的是‘玄冰珠’,能驱散酷热。”
他又拿起一叠黄色的符纸:“这是‘风行符’和‘隐匿符’,贴在身上,能加快赶路速度,也能隐匿气息,躲避探查。”
看着陈逍遥如数家珍地介绍着各种奇珍异宝,苏清鸢不禁咋舌:“你……你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
陈逍遥闻言,抬起头,对她露出了一个难得的、带着些许俏皮的笑容:“这只是九牛一毛而已。别忘了,我陈家世代守护青丘秘辛,这点家底还是有的。”
他将所有物品分门别类地装进两个特制的行囊里,看起来不大,却仿佛能装下无穷无尽的东西。最后,他将那卷上古丹经小心翼翼地用锦缎包裹好,放进了贴身的衣袋里。
“好了,差不多了,”陈逍遥拍了拍手,看了一眼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天快亮了,我们该出发了。”
他走到苏清鸢面前,递给她一个小巧的玉哨:“这个给你,贴身收好。遇到危险,用力吹响它,我能感应到。”
苏清鸢接过玉哨,入手温润,上面刻着一个模糊的狐狸纹样。她点了点头,将玉哨紧紧握在手中。
两人走到庭院里,陈逍遥打了个响指,只见一道白光从远处的竹林中疾驰而来,落在他面前,化作一匹神骏非凡的白马。这匹马浑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鬃毛和尾巴在晨光中闪烁着淡淡的银光,一双眼睛如同紫水晶般璀璨,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灵气波动,显然不是凡物。
“这是‘踏雪’,我的坐骑,”陈逍遥拍了拍白马的脖子,白马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掌,“它是雪地神驹,能日行千里,熟悉北境地形,有它在,我们的路程会顺利很多。”
他翻身上马,然后向苏清鸢伸出手:“上来吧。”
苏清鸢看着陈逍遥伸出的手,又看了看那匹神骏的白马,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离开听竹小筑,意味着彻底告别了京城这段短暂的“平静”生活,真正踏入了一个充满未知和危险的世界。
她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了陈逍遥的手中。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传递给她一股安心的力量。
“抓紧了。”陈逍遥叮嘱道,然后手臂一用力,将她拉上了马背,坐在他的身前。
苏清鸢下意识地抓住了马鞍,身体微微向后靠,能清晰地感受到陈逍遥胸膛的温度和沉稳的心跳。一股淡淡的、清冽的冷香萦绕在鼻尖,让她原本有些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驾!”
陈逍遥轻喝一声,手中缰绳一紧,踏雪神驹发出一声清越的嘶鸣,四蹄腾空,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冲出了听竹小筑的院门,向着东方初升的朝阳,疾驰而去。
身后,京城的轮廓渐渐模糊在晨雾中;前方,是万里雪原,是未知的故踪,是属于青丘狐主的漫漫征途。
苏清鸢抬起头,看着前方广阔的天地,感受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心中既有对未来的忐忑,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她知道,从踏上这匹白马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之轮,已经开始朝着一个全新的方向,飞速转动。
而身边的这个青衫男子,他的过去,他的使命,他与她之间那段被遗忘的渊源,都将在前往极地雪峰的旅途中,一一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