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地的日子总是忙碌而又充满未知。
这天,杨老板的工地上来了一位大叔,他是个大工师傅。
远远看去,大叔那张脸倒是朴实憨厚,但一张口,满口的黄牙便映入眼帘。
那黄牙黄得有些刺眼,不知道是因为他平日里不爱刷牙,口腔清洁不到位,还是长期抽烟,烟草的焦油附着在了牙齿上才变成这般模样。
大叔十分热情主动,他笑着招呼我去房间里找一个小桶儿,还特意叮嘱我要找好链接和锁扣、胶水、钢锯条等配管子专用工具。
其实前几天我就拿过这些东西,对于这些工具放置的位置,我那是轻车熟路,心里就跟有一张地图似的。
所以没过一会儿,我就迅速找齐了他要的那些东西。
我拿着东西出门,就看到门口大叔正和组长凑在一起,两人头挨着头,像是在商量什么,就像在摆摊一样。
我慢悠悠地走到大叔面前,这时组长友善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小伙子,你可得好好跟着黄师傅学,他经验可丰富着呢。”
我当时没太把组长说的这句话放在心上,只是点了点头,便跟着大叔准备去干活。
他们一早过来就把自己的桶儿带到外面去了,有些工具他们自己用习惯了,换了用就感觉不顺手。
所以即便这些工具都是杨老板的财产,但私下里我们还是区分了你我。
就好像这些工具都有了各自的“主人”,带着一种独有的熟悉感。
路上,我和大叔都没说话。
我本就是个话不多的人,性格又有些内向,向来不喜欢和陌生人交流,所以一路上气氛有些安静。
大叔带着我没有走楼梯,而是去了电梯笼子。
只见大叔熟练地操作着升降机,那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经验丰富。
很快,升降机就把我们带到了4楼。
他既然是大工师傅,有着丰富的经验和专业的技能,我自然没必要去质疑他的想法,我只需要乖乖地跟着他走就好。
我们随便选了一个房间便开始工作。
大叔在荷包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张白纸,凑近一看,原来是这里房间的电路分布图。
我一开始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才渐渐明白,图纸上画着房子里边的各种情况,有些直线一头连接着数字。
一头连接着一个类似盒子的方盒子,看起来就像是数学题上面一些类似的东西。
我只是瞟了几眼,没有太认真去看,毕竟当时也不太懂这些。
大叔也没安排我做什么事情,他只是专注地看着图纸,在房里到处走走看看。
一边走,嘴里还念念有词,念叨着弱电、开关、插座、双控、电视。
在门口,他提到了可视对讲;
走进卧室,又说了空调和紧急报警。
这些陌生的词语,我以前好像从未听其他大师傅说过,感觉就像是打开了一个全新的知识领域。
大叔又去了阳台,从角落里拿了一个铁锤,在墙上用力地敲了几下,只听“咚咚”几声,果然墙上就破了一个大洞。
我心里当时还挺担心的,觉得这墙会不会太脆弱了,后面可怎么办。
接着,大叔在盒子里掏出了一些木屑,我知道这个东西,刚来成都的时候,我和方爸还装过这个,应该是一个插座盒子吧!
大叔这神奇的操作可把我惊呆了,我心里直犯嘀咕:他怎么就可以在水泥墙上那么精准地找到盒子呢?
这种离谱的操作我之前从未见过其他人这样弄,就连我之前的师傅都没这么干过,我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好是坏。
砸出盒子以后,大叔突然问我会不会配管。
我也没隐瞒,老老实实地把实际情况告诉了他。
说完后,他又在荷包里摸出一节扁扁的,形状就像一块薄荷糖的东西,在墙上画了几道,然后对我说:
“你先用锤子跟着我画的记号打,我先去接外面的可视对讲。”
之前有过其他大师傅教我的经验,我想着把这些经验用在这里应该会很合适。
配管、弯管、接管,最后接锁头到盒子里边,我心里盘算着,待会配管的时候还可以略微施展一下自己的技术,在大叔面前好好炫耀一番。
然而,大叔差不多几分钟就要过来看一次,我能感觉出来他对我的表现并不是很满意,但他一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
虽然空心砖相对好打一些,但那毕竟也是砖,还是有它应有的硬度,每锤一下都需要花费不少力气。
我记得3月份的时候在万科魅力之城,当时配管需要先用切割机把砖块单独切割,这样弄出来的管路非常平整好看。
可现在新买的电镐还没到,只能靠人工一点点敲出来。
要是有了电镐的加持,这工作速度基本上会提升很多。
当我最后一锤落在墙面上时,我觉得这条管道在我的认知里已经合格了,大叔似乎也觉得合适,便向我走了过来。
他站定后,语气平静地说:“外面我画好了,你跟着我画的线路打管槽就可以,接管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一位伟大的将军在给他的小兵传递着命令。
我的内心瞬间有些失落,接管也是一项技术活,本想着能跟着学一学,现在看来暂时是没机会了。
但将军的命令还是得听,我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很高兴的样子,不能让他觉得我不愿意去做,不然他说不定还要去打些小报告呢。
我出去的时候刚好遇到组长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把崭新的电锤。
我看着这电锤,心里琢磨着电锤和电镐的区别,觉得可能是大小不太一样,也可能只是叫法不同而已。
我兴奋地接过组长手中的电锤,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直和敌人拼刺刀,现在我方已经换上了自动枪械,别提有多爽了。
我暗自在心里开心,组长还细心地叮嘱我怎么操作这个电锤,他耐心地说有两种模式,一种是打墙用的,另外一种可以像打螺丝一样转。
换电转头也很简单,按住前面的套管就能轻松更换,这种操作简单得就像牵住牛鼻子,我在之前也是学过这个操作的。
组长反复地叮嘱我使用时要小心,一是要注意自己的安全,毕竟这是个有一定危险性的工具;
二是还要保护好杨老板的财产,不能随意损坏。
可早上过来的时候没有拿电源线,现在这电锤还是用不了。
组长去了房间里和大叔抽烟,他们好像都是用抽烟这种方式来沟通问题,两个人坐在那里,烟雾缭绕,时不时地说上几句。
组长自然是不会帮我去拿电源线的,升降梯倒是在上面,但我又不会开,没办法,爬楼梯就成了我的宿命。
要是在以前,我肯定跑得飞起,可现在觉得没那个必要了,毕竟就算你跑得再快,也没人会看到,要是不小心摔了,还会被人说三道四。
现在我走的是他们都叫的消防楼梯,楼道里有规定不能堆杂物,所以即使是现在,楼道里都比较干净,没什么杂物。
只是那微弱的灯光,散发着昏黄的光,看起来有些阴森恐怖。
那种害怕的感觉,是一种未知因素带来的恐惧,但我觉得害怕也不等于胆小吧。
如果说黢黑是一种环境,那黑夜起码还有月亮和星星,可这里连星星和月亮的影子都看不到,甚至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楼梯里安静得可怕,安静到甚至可以听到自己脚步的回声,这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都分不清这到底是回声还是我现在的脚步声音。
挂在墙上泛着微弱光芒的应急照明灯,虽然光亮小了点,但看得出来它还是很坚挺的,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在这静谧的空间里,周围是一片恐怖而又黝黑的环境。
那无尽的黑暗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将我紧紧地包裹其中。
这场景,像极了上学那会儿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偷偷看过的小说《鬼吹灯》里边的情节,每一个角落似乎都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每迈出一步,脚下的地面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那声音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我的神经,让人心里直发毛。
墙壁上,用鲜红的油漆印着楼层的数值。那颜色红得刺眼,仿佛是刚从血管里喷溅出来的鲜血,在这黑暗中显得格外瘆人。
以前走过这里的时候,我没觉得有什么害怕的,只当是普通的标记。
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这格外浓重的黑暗,也许是那似乎在空气中弥漫着的诡异气息,就觉得这环境特别恐怖。
那印着数字的墙壁仿佛也变成了一张张扭曲的鬼脸,正对着我阴森地笑着。
一时间,我也没太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md”,我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壮壮胆。
话音刚落,手臂上就开始起鸡皮疙瘩,那密密麻麻的小疙瘩像是一群受惊的蚂蚁在皮肤上乱爬。
这下不跑都不行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在心底蔓延开来。
我也懒得管这是几楼了,慌乱中,脚步下意识地加快了速度。
我心里一个劲儿地想着能不能再快一点,可又觉得不能再快了。
如果再快,脚步就跟不上节奏了,那就不是正常的奔跑,而变成了连蹦带跳。
这周围漆黑一片,视线本就模糊不清,要是跳起来,这视线该怎么把控啊?万一一脚踩空,那后果不堪设想。
我一边加快速度,一边在心里暗想着自己没出息。
平日里自诩天不怕地不怕,可在这小小的黑暗环境里,却如此狼狈。
今天也怪,具体哪里怪我也一时间没空想。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着喉咙,又干又涩。
终于,在这无尽的黑暗中,我看到了一道光。
那光在黑暗里显得那么明亮,那么温暖,像是黑暗世界里的一座灯塔,指引着我前行的方向。
那光所在的地方,像是门口的方向,看到它的那一刻,我的心情很快平静了下来,就像漂泊在大海上的船只终于找到了港湾。
看到出口,心里就舒服了许多,仿佛有一股暖流注入了心底。
耳边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轻柔地回荡:“不急不急,慢慢来。”
那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地方,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
但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正常情况下,每一层都有一个门,应该都透着光才对,可这里怎么只有这一处有光呢?
这孤零零的一束光,在这黑暗中显得那么突兀,这不会是鬼设下的陷阱吧?
不过,看见光我就没那么虚了。
我慢慢悠悠地摇着下楼去,脚步有些拖沓,试图忘记刚才的害怕,也不想承认那个胆小如鼠的自己。
每走一步,我都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告诉自己要勇敢一点,可那一丝恐惧却还是像影子一样,紧紧地跟随着我。
向楼梯口走去,再走向库房,到了库房门口,我看到河南大叔正在接着线头,老肖和内江父子中的儿子也在这里。
他们都是在等河南大叔把线接好,主要是接头和插板。
河南大叔动作很快,但我们并不急,不过看起来是他们不急,我比较着急,因为待会我一个人还要摸黑路回去。
如果能和他们一起走,应该就没那么可怕了。
可我不太好意思和他们说让他们等我,比起开口说这话,我还不如自己跑得快一些。
好在他们拿到线并没有着急走,好像是在等我,又好像是在等着河南大叔拿一些东西。
当我的电源被接好后,河南大叔让我等一下,说他去厂库拿点东西。
不一会儿,河南大叔回来了,原来是崭新的镐头,一人领了一盒镐头,一盒里边有2根。
虽然我们桶儿里有旧的镐头,但那肯定没有新的好用,新镐头在灯光下闪烁着光泽,看着就很趁手。
终于,我们三个人一路出发了。
我把电源线圈起来斜挂在脖子上,一手拿着崭新的镐头。
一步步靠近,一步步迈向黑暗,我们三人并没有共同话题。
我和那个儿子都是比较内向的人,一路上都沉默寡言,只有老肖一路上嘴没闲着,不停地咒骂着。
他抱怨工地上当官的为了应付检查,把楼梯都用黑色塑料布做起了简易门,这样他们楼梯消防在施工就可以躲过检查,可害得他还要抹黑路。
他一边抱怨一边拉开他所在的楼层的门,我和那个儿子又继续爬了几层。
有了他们的陪伴,我就不那么害怕了,只是这个线圈挂在脖子上还是让我觉得有点累,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它的重量。
听老肖的意思是工地要进行检查,奇怪的是我们这层为什么没有弄那个黑色布裹着的门,可能是下面是样板间的缘故吧。
我上来的时候组长已经不在了,大叔已经把我刚才刨的线管接好了,他正坐在地上,似乎是在等我继续给他开线槽。
这样的工作一般就是给小工做的,我走到他画过标记的墙上,放下电锤,顺手就开始放线,20米的线足够从电梯口到任何一个房间。
今天还没来得及休息,也没听到沙水车背上播放的音乐。
趁着回去的时候,我顺势看了一眼手机,快11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