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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暗室的低语与乌鸦的注视

米其林评审团的车尾灯消失在街道尽头,如同带走了一片沉重的乌云。餐厅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香槟塔被迅速垒起,金色的气泡喷涌而出,映照着每一张激动兴奋的脸庞。经理红光满面,挨个拍着助手的肩膀,语无伦次地表达着狂喜和感激。

王子铭被众人簇拥在中心,接受着潮水般的祝贺。他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一一回应,但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疲惫。右手的剧痛在欢呼的刺激下变得更加清晰,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针在反复穿刺。他只想找个地方瘫倒,让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

“王主厨!功臣!绝对的功臣!”经理激动地握住王子铭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微微皱眉,“今晚庆功宴!不醉不归!我已经订好了……”

“经理,”王子铭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和疲惫,“庆功宴当然要办,不过现在……能不能让我先喘口气?昨晚没睡好,今天又高度紧张,实在有点扛不住了,想先去休息室缓一缓。”

经理看着王子铭确实苍白疲惫的脸色,以及他下意识微微蜷缩的右手,立刻理解地点头:“对对对!看我高兴糊涂了!快去休息!好好休息!庆功宴晚上八点,一定得来!”

王子铭如蒙大赦,挤出人群,快步走向员工休息室。他能感觉到背后有几道目光追随着他,其中一道,冰冷、粘稠,如同附骨之疽——来自角落阴影里,那个穿着保安制服、沉默如同雕塑的老刘。

砰!

休息室的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王子铭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大口喘息,仿佛刚从缺氧的水底挣扎出来。他一把扯掉右手的厚手套,肿胀发紫的手背暴露在空气中,灼痛感更加鲜明。他颤抖着从急救箱里翻出剩下的艾条和打火机,点燃后凑近手背,让那带着草药气息的热力再次灼烤着阴寒的瘀伤。剧痛让他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但也带来一丝驱散阴霾的慰藉。

就在他强忍痛苦进行艾灸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笃笃笃。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礼貌。

王子铭的心瞬间提起!是老刘?还是……他飞快地熄灭艾条,藏好,重新戴好手套,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平稳:“请进。”

门被推开,进来的却是一位穿着米其林评审团随行工作人员制服的年轻男子,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和一支笔。

“打扰了,王主厨。”年轻男子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我是评审团的记录员,大卫。主席先生有几句话,委托我务必亲自转达给您。”

王子铭的心再次悬起,面上不动声色:“请说。”

大卫打开平板,照着上面记录的笔记念道:“王子铭主厨,主席先生让我转告您:今日的料理,技艺臻于化境,尤其是主菜,堪称灵魂之作。‘死亡之握’的搭配,大胆而精妙,令人回味无穷。”

王子铭微微颔首:“谢谢主席先生的赞誉。”

大卫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丝探究:“主席先生还让我问您……‘冥河的引渡者’,是否已在‘拾骨会’的注视之下?”

冥河的引渡者?拾骨会?!

这两个陌生的、带着浓重不祥气息的词汇,如同两道冰冷的闪电,狠狠劈中了王子铭!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评审主席……他果然知道!他不仅尝出了那丝气息,甚至还知道“拾骨会”?!

王子铭脸上的肌肉因极度的震惊和强压的恐惧而微微抽搐。他强迫自己垂下眼帘,掩饰住瞳孔的剧震,用尽全身力气控制着声音的平稳:“抱歉……大卫先生,我不太明白主席先生的意思。‘冥河的引渡者’?‘拾骨会’?这是某种……美食界的隐喻吗?”

大卫看着王子铭“困惑”的表情,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一丝审视,但很快又恢复了职业化的微笑:“主席先生的原话,我只是负责转达。或许是某种我们东方人不太熟悉的西方美食典故吧。”他收起平板,仿佛刚才只是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再次祝贺您,王主厨。您的表现令人难忘。”

说完,他微微欠身,转身离开了休息室。

门关上的瞬间,王子铭如同被抽掉了全身骨头,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头顶!

拾骨会!冥河的引渡者!

评审主席的警告如同冰冷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喉咙上!那个神秘的组织“拾骨会”已经盯上他了!而“冥河的引渡者”……是指他能分解鬼物、获取“食材”的能力?还是指他这该死的“九阴命格”?

老刘!那个保安老刘,绝对是“拾骨会”的人!是他们的眼睛!难怪他对冷库的异常毫不惊讶,难怪他送来那碗诡异的“安神鸡汤”!

一股寒意,比昨夜冷库的低温更加刺骨,瞬间攫住了他。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掉进巨大蛛网的飞虫,四面八方都是冰冷窥视的眼睛和致命的丝线。

必须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他挣扎着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的私人物品——主要是那个藏着青铜残页的背包。他不敢再回后厨面对那些庆祝的人群和老刘的目光。他推开休息室的窗户(幸好是一楼),敏捷地翻了出去,落在外面的小巷里。

小巷阴暗潮湿,堆放着杂物。他压低帽檐,如同一个幽灵,迅速融入傍晚城市喧嚣的人流之中。

他没有回自己的公寓。那地方太容易被找到。他找了一家位置偏僻、不需要登记身份信息的小旅馆,用现金开了一个最便宜的单间。

房间狭小逼仄,弥漫着劣质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气息。王子铭反锁好门,用椅子顶住,拉上厚厚的、满是污渍的窗帘,将自己彻底隔绝在黑暗之中。

他瘫坐在冰冷坚硬的床板上,颤抖着从背包里取出那本青铜残页。

古朴、冰冷的金属板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幽幽的光泽。他集中精神,意念沉入灵厨空间。

幽暗的虚空中,青铜残页和那颗仅剩的鬼泪花椒静静悬浮。他将意念投向残页,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稻草。

【饕餮灵厨谱(残页)】

【警告:侦测到宿主被标记(‘拾骨会’·乌鸦印记)】

【标记状态:低阶窥视(持续)】

【建议:尽快提升灵厨等级,掌握反制或隐匿能力。】

【当前灵厨等级:初窥门径(0/100)】

【升级所需:分解‘怨’级及以上邪祟,获取‘灵蕴’。】

被标记了!乌鸦印记?王子铭猛地想起,老刘制服肩章上,似乎就有一个不起眼的乌鸦徽记!果然是拾骨会!

反制?隐匿?他现在连自保都困难!升级?去哪里找“怨”级邪祟分解?难道主动去招惹那些鬼东西?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赤手空拳的孩童,被扔进了猛兽环伺的黑暗森林。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备用手机(为了安全新买的廉价机)突然震动起来。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王子铭盯着那跳动的屏幕,如同盯着一条吐信的毒蛇。接?还是不接?

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电话,必然与“拾骨会”有关!

他犹豫了几秒,最终,咬着牙,按下了接听键。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机贴在耳边,屏住呼吸。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电子变声处理、冰冷、沙哑、毫无感情的声音,如同金属摩擦:

“王子铭主厨。恭喜你,赢得了米其林的星光。”

“但星光,照不亮冥河。”

“‘拾骨会’欣赏有潜力的‘引渡者’。”

“冷库里的‘点心’,味道如何?”

“想活命,想掌握真正的力量……明晚子时,城西,‘乱葬岗’旧火葬场遗址。一个人来。”

“带上你的‘食谱’。”

“记住,乌鸦……在看着你。”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只剩下忙音在死寂的房间中回荡。

王子铭握着手机,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冰冷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

乱葬岗…旧火葬场…子时…

对方不仅知道冷库的事情,知道灵厨谱的存在,甚至直接点明了地点和时间!这根本不是什么邀请,而是赤裸裸的胁迫!是陷阱!是鸿门宴!

去,可能是死路一条。

不去,被“拾骨会”盯上,被那个无处不在的“乌鸦”监视着,同样死路一条!

他缓缓低下头,看向静静躺在腿上的青铜残页。冰冷的金属表面,那些玄奥的刻痕在昏暗中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幽暗的光芒。

前路,只有黑暗。唯一的微光,似乎只能握在自己手中,哪怕这光芒本身,也来自深渊。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房间中污浊的空气。再次睁开时,疲惫和恐惧依旧存在,但眼底深处,却多了一丝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冰冷火焰。

他拿起手机,删掉了那个陌生号码的来电记录。然后,他集中精神,将意念沉入灵厨空间,锁定那颗仅剩的、散发着不祥幽光的——

鬼泪花椒。

明晚子时,乱葬岗。

无论是生路,还是死路,他都得去闯一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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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暗室的低语与乌鸦的注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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