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格曼船长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双猩红的眸子死死瞪视着同样一动不动的关普兰。

前者正在疑惑自己失手的原因，而后者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关普兰喉结滚动，心脏砰砰直跳。

按照游戏背景，制定所有规则的存在是站在灵异事件顶端，石化人类的罪魁祸首，冠位灵异。

祂认为，人类为活命绞尽脑汁可以让脑子的鲜嫩更进一步。

而拼死锻炼筋肉的能让四肢更有嚼劲。

此外，观赏游戏里的家畜自相残杀，对灵异来说既能解闷，还可以让食物的口感变好。

可谓一举两得。

再加上规则的限制，除了人类方可能会不太满意外，基本没有灵异反对进行“死亡游戏”。

压抑无声的对峙僵持不下，关普兰不禁越来越紧张。

突然，那夹在两指缝间的镰刀，动了！

伴随一道迅猛的转折，那鲜红刃身的竟然朝着关普兰脖颈斩去。

眼见攻击不断逼近，关普兰几乎下意识就要往后撤，可在最后关头他忍住了。

果然，刀刃在距离他脖颈一寸的距离停下了。

这一次出刀，似乎只为为了恐吓、威慑，但关普兰并未表现出格曼期盼看到的畏惧怯懦。

“为何，不躲？”

关普兰迎着格曼船长那残忍又仿佛看透一切的目光望去。

保持着浅笑道：“因为不怕。”

尽管看不到嘴唇蠕动，但关普兰还是听到那嘶哑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为何不怕？”

“不怕，就是不怕。”

空气凝滞在肃杀的压抑氛围中，也许过了几秒，也许是几分钟。

这位吸血鬼船长终于默不作声抽回武器，准备转身离去，最后一次回眸看向关普兰。

似乎是在留意他的长相。

关普兰知道，自己赌赢了。

他计划成功的前提是，灵异同样受到游戏的规则的束缚，无法僭越规则，强行杀他。

而刚才的结果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也就是，不受规则约束的低阶灵异可以随意杀人。

但像格曼船长这种强大的灵异，必须通过死亡游戏，才能动手杀人。

“你，有资格参加三天后的四级饥饿游戏……”

回过神来，关普兰怀里多了颗算珠。

那是参与游戏的凭证。

“如果通过游戏，你便能得到自由，选择吧，是加入还是拒绝……”

没有丝毫迟疑，关普兰嘴角一掀：“我可以选择加入，但我啊，完全不想要自由——”

这没头没脑的要求显然让格曼都不禁产生了疑惑。

正常的家畜会果断拒绝摆着面前重获自由的机会，另选别的吗？

“你想要什么？”

“一个微不足道的条件罢了，我要成为这鲲墟号的船长。”

此话一出，格曼浑浊的眼眸微微一凝，表现出了难以察觉的异样。

不是家畜以下犯上倒反天罡的暴怒，也不是鄙夷轻蔑。

而是流露出惊愕和少许期待……

看着恐怖的格曼渐渐离去的佝偻背影，关普兰冷哼一声道：

“他没回答，不，那样就好，格曼船长不回答我也知道他的答案是什么。”

【成功通关二级生存游戏】

【获得供奉点200点，距离权限提升至下一级，还差250点】

听到后颈系统的提示音，关普兰总算松了口气。

“虽然暂时安全了，但距离另一场饥饿游戏只剩下三天吗……”

死亡游戏根据参与的人数和形式，分为五种类型生存类、死斗类、规则类、博弈类、灾害类。

级别一到九，是划分难度的指标，数字越大越危险。

一级在通常情况下，不会危及生命，运气好的话甚至只是轻伤。

二级，生还概率大幅降低，可能伴有暴毙、残废、窒息等风险。

一旦超过三级，基本是九死一生，普通人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而格曼船长发起的割草游戏，属于很常见的二级生存类。

要求大多是存活到时限结束，或者抵达某个安全区域，若满足某些条件还能够提前通关。

关普兰正是达成隐藏条件，提前终结了游戏。

也算是顺手救了不幸被卷入游戏的其余家畜。

“结，结束辣？”

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关普兰环视一圈，却不见人影。

“嗯，结束了。”

他话音刚落，蜷缩在一堆尸体里，脸上抹满脏泥血污的奴隶九号，忽然起身。

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诈尸呢！

“居然还活着，你运气不错嘛？”

活动着僵硬的脖颈关节，关普兰略显讶异地看向蓬头垢面九号。

对方则用更加震惊，甚至是难以置信的眼神看了过来。

如果说关普兰能从裂口女手下侥幸逃生，还能用踩了狗屎运来解释的话。

那他在格曼船长亲自参与的屠杀游戏里全身而退，简直比祖坟冒青烟还离谱！

嘴巴张得大，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的九号连忙说道：

“关大哥，你是不知道啊，想在这艘船上活下去，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装死是家畜必须学会的入门课程，那些和我同一批来的人里，没有比我还会装死的。”

关普兰无奈摇了摇头道：“所以，他们都死了，而你这个耐活王活下来了是吧。”

用随身携带的水袋洗了把脸的九号，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可转念一想，他这些小伎俩实在没法和关普兰的事迹相提并论，索性尴尬一笑。

“都是老天爷开恩，我纯纯的躺赢狗。”

对此，关普兰不置可否，快步走到旁边一具尸体边蹲下身子。

“我们先搜刮下尸体身上的物资，再离开这里吧，反正也离洞穴不远了。”

扫了眼周围触目惊心的尸体堆，九号明显有些犹豫，但不是抵触触碰尸体。

过了两息，他才略微蹙眉道：“好嘞，大哥！”

“你年纪起码比我大五六岁吧……叫我哥，不大合适吧？”

“哎呀，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家畜还分什么辈分，大家都以实力为尊，年龄不重要！”

挤眉弄眼的九号揉搓的双手凑到关普兰跟前，满是讨好的说道：“你比我有能力，比我强，那就是我愿意追随的大哥。”

九号如此献殷勤倒也有原因。

破除石化的人有一定概率得到赐福，也就是千奇百怪的异能。

这些能力者的实力同样按数字排列，由一到九。

如果只是摆脱了裂口女还不足够有说服力的话，那刚刚的事情就是关普兰持有某种奇诡能力的铁证。

此时九号甚至觉得，对方提出的杀死格曼船长这个计划，好像也并非痴人说梦。

尽管希望渺茫，但的确有实现的可能！

“也就是说，如果哪一天，你比我强，咱们的地位也可以反过来？”

听关普兰这么一说，正在翻找尸体遗物的奴隶九号刚想顺势赞同，脸色发白地连忙打断：“当然…不不不，我一个连赐福都没有的家畜，能在末世苟全就是最大的奢望了，哪敢奢求和大哥你平起平坐啊。”

“赐福……”

关普兰眸光一凝，他不知道，管理员权限能不能算是他的赐福吗？

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关普兰转而开口道：“这个称呼怪别扭的，你叫我关普兰就行。”

“好的，关老大！”

“这还不如原来的吧……”

看着远处的屏障一层层淡化消失，关普兰抬脚迈向家畜尸体堆积的“小山”。

游戏开始后，灵异会制造一片界域空间，算是防止参与者逃跑。

界域外面的人进不去，内面的人出不来，只有游戏结束，才会自动解除。

……

三天后举行的饥饿游戏，算是格曼船长给他认为表现优异的家畜们的嘉奖。

赐予能从所有参与者里脱颖而出的家畜，自由。

然而，作为制作人的关普兰知道，这实际上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玩家从解除石化的那一刻起，注定无法全须全尾的离开此地。”

序章主线里，玩家控制的角色如果通关饥饿游戏，确实暂时摆脱了被吃掉的命运。

但会作为自己这艘船的“舰人”，代表格曼船长去和其他船的舰人厮杀。

所谓的考核也就是这个意思，舰人等于玩家。

而在前面等待着好不容易从生死难关活下来的人的，只有无尽的“杀戮游戏”。

自由是不存在的，牛马是肯定的。

杀戮游戏本质是各个船长之间博弈和争夺。

因为冠位灵异严禁高阶灵异死斗，一经发现就是处死。

所以，船长们会筛选出家畜里的最强者作为代理，通过游戏来赢夺其他船长的家畜，船员和物资。

“饥饿游戏是家畜之间的竞争，我暂时不用担心再和格曼船长对峙。”

在主线序章里，格曼无论是数值还是机制都完全碾压玩家的角色。

他作为四阶的强大灵异，对人类很是不屑，完全不放眼里，也不怎么喜欢吃人，更不在乎家畜的温饱。

在《幻想复苏》里哪怕玩家选错了对话选项里，误入了不该进入的区域，最多也就是被船长放狗咬死。

除了定期进行的死亡游戏，几乎看不到格曼亲自动手杀人。

仅从这一点来说，除了鲲墟号的其他船上的家畜，至少不用担心吃不饱饭。

但，格曼在一众船长里也是性格最孤僻怪异的，在序章的最后，他甚至会在杀戮游戏的最终战里赌命。

拿自己的命，去赌一个返回灵异的世界“天外圣域”的资格。

所有灵异是背负罪孽，被放逐到人类的世界，因此，最终目标都是达成吃人指标，归乡。

……

【恭喜获得了，染血的外套、碎镜子，水袋，石头匕首】

前前后后花了一个小时，直到实在受不了浓烈的尸臭味，关普兰和奴隶九号才返回了洞穴。

这一趟忙碌，两人虽称不上收回颇丰，但口粮倒是攒集到了够吃半个月的份。

毕竟，一群起床就开始逃命的家畜，身上也不可能带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此前一直光着膀子的关普兰总算摆脱了荒野求生的尴尬境地。

他冷眸看向掌心里那面模糊且浑浊的镜子。

一张五官轮廓较深，面如刀削的精致面容映入眼帘。

再加上石化冻颜，十年的岁月更迭，愣是没在他俊俏的脸庞留下一道痕迹。

哪怕不做游戏，光靠高挑身材，不错的颜值，也能当个主播混口饭吃。

只可惜，人类的社会已不复存在，所有人都处在灵异支配下艰难生存，哪有人给直播刷礼物。

“终结灵异时代的天命之人吗……这苦差事为什么偏偏落到了我手里呢……”

抚摸着额角的闪电伤疤，关普兰自嘲一笑。

……

一路无话，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作为家畜据点的溶洞前。

鲲虚号虽然是一艘舰船，但其本质也是灵异化的生物，所以内部除了少量的船舱，大部分都是被错综复杂的甬道连接的洞窟。

富含矿物质，大小不一，奇形怪状的一个个溶洞，就是家畜们生活的地方。

环境恶劣的同时，物资也严重匮乏。

当两人扛着用衣服包裹的食物往洞穴门口走的时候，一道拖着长腔的滑腻嗓音从头顶传来。

“喂！你们这两个家伙，该不会偷了东西吧？”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一跃而下。

他手里提着一柄末端缠绕石刀的长枪，枪头直指关普兰脖颈，同时大声喝道：

“优先搜刮死在游戏里家畜尸体的权力，是属于我们收尸人的！没人教你这个新来的蠢货规矩吗？”

【检测到敌意，是否接受限时猎杀任务，奖励50点供奉点】

关普兰稍微思索了下，确认这人是游戏序章里的“人类精英怪”。

凭着一招鲜吃遍天的复读招式，成为玩家论坛里饱受恶评的前期粪怪。

接下任务，关普兰正欲开口回应对方的挑衅，后面的奴隶九号连忙挡在他身前，打起圆场。

“楚生老大，他今天才解除的石化，什么都不知道。”

“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们一马吧。”

九号随后扭头看向关普兰，小声的窃窃私语道：

“老大，其实刚刚搜刮尸体的时候我就想说了……”

“如果被收尸人瞧见我们满载而归，他们肯定会眼红。”

“要不然，咱们服个软，交一半食物给他们？”

关普兰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神秘姿态。

被称为楚生的人，是个有一头乱糟糟的蓬松黑发，长着浓密络腮胡看起来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

此时他那双遍布血丝的狰狞眼眸，透露着一股野兽才有的凶残、狡黠。

如果把格曼船长比作海底深渊的大海怪，那面前这位，充其量算只哈气的野猫。

经受过海怪所带来的恐惧压迫洗礼，关普兰只打心里觉得楚生虚张声势的模样，很好笑，很滑稽。

“一半，谁跟你说一半就行了？你想的也太美了吧？”

楚生动了动耳朵，好像是听到了九号刚才的话。

“如果把你们身上的东西全部交出来，再让那俊后生陪我一晚上，我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放过你们。”

他说这的时候，双眼盯着关普兰的半裸之躯，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众家畜平等，但总有些家畜比其他家畜更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