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报完，会议室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瞟向市长苏振邦。
秦邦德清了清嗓子说。
“同志们，西岭县的情况，都知道了。青石乡发生围堵乡政府的事件，性质恶劣，影响极坏，在我们市极其罕见，虽然具体原因还在调查，但陆寒同志作为中心点，他的工作方式方法，确实有很大问题，过于激进，甚至可以说不顾全大局！”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苏振邦脸上说道。
“振邦同志，陆寒曾经是你的秘书，年轻人有闯劲是好事，但基层工作，光有热情不够，要讲策略，要维护稳定！现在矛盾激化到这地步，他留在青石乡，对他个人安全，对当地稳定都是隐患，出于爱护干部，也为了尽快平息事态，避免矛盾升级，是不是考虑把他调回来？市里可以给他安排个合适的岗位，比如去市委政研室？也算人尽其才，这也是保护他。”
政研室？那是冷板凳。
苏振邦一直沉默听着，听到调回政研室，他抬头迎上秦邦德的目光。
“秦书记，我不同意！”
他将笔拍在桌上。
“现在把陆寒调回来？这叫临阵脱逃！这叫向那些打砸抢烧、威胁教师的歪风邪气妥协，这叫让青石乡老百姓寒心！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陆寒在青石乡做了什么？他让危房里的孩子吃上了干净鸡蛋，他让村里的文盲晚上有了地方认字学法！他戳破了某些人用发霉鸡蛋、烂木头糊弄孩子的把戏！这就是所谓的‘引发不稳定’？我看，他恰恰是青石乡现在唯一能稳住局面的人！把他调走，那才是真正的不稳定！”
他环视一圈，没有停下来。
“至于群体事件，根源是什么？是乡里不作为和乱作为，是有人害怕真相暴露，狗急跳墙打砸夜校、伤害教师，不彻查打砸凶手，不追究幕后指使，不查清教育资金被谁吞了，反而要处理揭露问题的人？没这个道理，我苏振邦坚决反对调离陆寒！西岭县当务之急，是严查打砸事件，深挖教育资金问题，给群众交代！”
秦邦德脸色难看，这话基本上已经是在掀桌子了。
自己好歹是市委书记，光明正大的一把手要是这个话也能接受，以后威严也就不存在了。
“苏振邦同志！注意言辞，什么叫歪风邪气？你这是主观臆断！现在事实就是群体事件发生了！影响极其恶劣，陆寒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你这种无原则包庇，才是真正不顾大局！”
“我无原则包庇？”
苏振邦毫不退让，马上回怼说。
“秦书记，我问你，青石乡危房改造的钱去哪儿了？学生营养改善的钱进了谁的腰包？夜校被砸，刘老师被打，凶手抓到了吗？这些问题不查，揪着一个想让孩子们吃好点、让乡亲们识点字的校长不放，这是什么大局？这是某些人捂盖子、保自己的大局！”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急促敲响。
市委办副主任冲进来，手里举着一份红头文件，脸上带着震惊。
“秦书记苏市长！各位领导！紧急文件！省委组织部、省教育厅联合急件！”
他顾不上规矩，直接将文件放到秦邦德和苏振邦面前。
所有人目光聚焦文件。
红头，白纸，黑字。
标题醒目：《关于赴西岭县开展教育专项资金及学校安全专项督导检查的通知》。
秦邦德一把抓过文件，飞快扫视。
看到督导组组成和名单时，他手微微颤抖。
督导组组长：林东强，省教育厅党组成员、督导室主任。
副组长：张立民，省纪委第四纪检监察室处长。
副组长：王海涛，省审计厅行政事业审计处副处长。
成员名单里，还有省财政厅、省住建厅的科长、副科长，以及数名省纪委、省审计厅的工作人员。
目标精准，直指教育资金和学校安全！省纪委、省审计厅的人在列！
这哪里是督导？分明是来查账、查人的！
秦邦德只觉得一股寒气冲上头顶，他刚才还在谈大局、保护陆寒。
这份文件，像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省里的动作，根本不是自己人！
他下意识看向苏振邦，苏振邦也看着文件，在看到名单时，掠过一丝惊愕。
随即，嘴角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他抬起头，迎上秦邦德惊疑的眼神。
会议室里死寂，只剩下文件翻动的沙沙声和压抑的呼吸声。
西岭县县委小会议室，大幅欢迎横幅挂着，桌上摆满水果矿泉水，没人动。
县委书记赵金伟坐在主位旁边，脸上堆着笑，额角冒汗。
他拿着汇报稿，声音洪亮却有点干。
“尊敬的林主任、张处长、王副处长，各位省厅领导，我代表西岭县委、县政府和全县人民，热烈欢迎督导组各位领导莅临我县检查指导工作！下面，我就我县近年来教育专项资金使用及学校安全工作情况，作简要汇报。”
他的汇报极力描绘资金充裕、管理规范、校园和谐。
“特别是我们克服困难，投入专项资金，对青石乡中心学校进行了全面的危房改造和设施更新，改善了办学条件，得到师生和家长的认可。”
坐在他对面正中的督导组组长林东强面容清瘦，戴黑框眼镜。
他全程没什么表情，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几个字，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却带着压力。
赵金伟汇报快结束时，林东强抬起了手。
赵金伟声音停住，心脏猛跳。
林东强声音平稳，没有起伏。
“赵书记，感谢汇报。有几个具体问题，需要核实。”
他没看稿子，目光直接看向赵金伟旁边的马有才和吴大勇。
“青石乡中心学校，去年申报并获得批准的危房改造专项资金，总额是多少？”
他问完，不等吴大勇回答，目光转向马有才说。
“马有才同志，你是青石乡党委书记，这笔钱的使用明细，特别是工程合同、验收报告、审计结论，还有原始账册，现在存放在哪里？立刻调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