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组长放下茶杯，问道。
“哦？基层的这种现象确实是个顽疾，也是我们关注的重点，张老有具体的观察？”
张教授叹了口气，像是陷入回忆说道。
“谈不上具体，就是些调研素材，比如西岭县那边，听说一个偏远乡的教育工程款，层层转包，最后落到一个资质平平的乡野公司手里，价格却高得离谱，这还不算，经手这公司的资金，七拐八绕，最后竟和咱们省城一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大公司扯上了关系，你说奇怪不奇怪？这文化的胃口，怎么专吃穷乡僻壤的教育饭？”
李组长忽然放下了茶杯，问道。
“文化传播公司，省城这类公司不少，不知道张老说的是哪家？或许能当个反面典型研究研究？”
张教授看似随意，从随身的旧公文包里，不紧不慢地拿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U盘，轻轻推到李组长面前的茶盘边上。
“巧了，正好带了个小玩意儿，这是我一个在下面搞调研的学生，偶然收集到的一些数据比对和分析，纯学术性的，关于那家‘鼎晟文化’公司一些不太寻常的业务关联和资金流动模式，对你们也许会有点启发？”
包厢里，古筝的余韵袅袅散去，茶香依旧。
李组长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黑色U盘上，足足停留了三秒。
他没有立刻去碰那个U盘，只是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杯，又浅浅抿了一口。
“张老您太谦虚了，您和您学生做的，可都是扎实的‘田野调查’啊。”
他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多余的动作，极其自然地将那枚U盘拿起。
“这份材料，我一定会好好研读，感谢您给我提供的这些，非常及时，也正是我所需的。”
省城的空气似乎一夜之间变了味道，西岭县委书记赵金伟的办公室里，烟灰缸堆得老高，烟雾弥漫。
赵金伟烦躁地踱步，手指夹着的烟快烧到尽头，烫了手才猛地甩掉。
他抓起桌上的加密电话，声音急促。
“秦书记！省里到底怎么回事？风向不对啊！我老领导那边支支吾吾，就扔给我一句最近收敛点，别撞枪口上，这到底唱的哪一出？”
秦邦德声音也带着疲惫说。
“金伟，稳住！省里动作有点反常，督导组据说规格不低，李老那边也给我透了点风，意思是尾巴要收干净！”
秦邦德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说。
“特别是西岭，特别是青石乡！那个陆寒搞出来的事，不能再发酵了，必须摁下去！”
赵金伟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省里那位“李老”是秦邦德的主要倚仗，连他都用了这种词。
赵金伟强压着不安，试探地问。
“秦书记，那陆寒这小子？他就是个麻烦！有他在青石乡一天，那帮人就敢闹事一天！这次围乡政府就是证明！”
秦邦德打断他，说道。
“必须调走，而且要快一点，理由就是他不顾大局，激化矛盾，引发群体事件！你立刻再给市里打报告，措辞要严厉，我这边会推动，不能再让他搅事了！”
赵金伟精神一振，说道。
“明白，秦书记放心，我马上办！”
挂断电话，赵金伟脸上阴晴不定，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狠色。
他抓起内线电话。
“马有才！马上过来，还有吴大勇，立刻！”
不到二十分钟，乡党委书记马有才和县教育局长吴大勇就急匆匆冲进了书记办公室。
两人都顶着黑眼圈，马有才声音发虚。
“赵书记？”
赵金伟没废话，直接就说。
“省里风头不对，秦书记刚指示，尾巴必须干净地给我收起来，贵发建筑！育才仓储！宏发商贸！所有跟这些沾边的合同、账本、发票存根，特别是青石乡学校那几笔烧干净，电脑硬盘，物理销毁，所有经手过的人，吴大勇，你亲自去，把嘴给我封死，统一口径，就说工程都合规，验收都合格，钱都用在实处，谁敢乱说一个字，后果自负！”
吴大勇冷汗直冒，连连点头。
马有才也赶紧说。
“赵书记放心，青石乡这边，我盯着，乡里那些账本、收条，保证天亮前全烧掉，那些刺头，我让人‘关照’一下！”
赵金伟眼中寒光一闪，说道。
“还有陆寒，市里秦书记已经点头，必须把他弄走，马有才，你立刻再以乡党委名义，起草一份措辞最严厉的报告，就说陆寒在青石乡煽动群众对抗组织，破坏稳定，引发严重群体事件，强烈要求县委、市委立刻将其调离，并追究责任，吴大勇，你也以教育局名义，附议！报告今晚必须送到市里！”
马有才脸上瞬间涌起喜色，说道。
“我这就回去写，保证把他写得问题严重，这祸害早该走了！”
深夜，青石乡政府一间偏僻的杂物房里，火光跳跃。
马有才和吴大勇两人忙着把一叠叠泛黄的纸张、账册塞进铁皮桶里烧掉。
吴大勇抹了把汗，脸上带着兴说。
“烧干净了，神仙也查不出！陆寒那小子，我看他这次还怎么跳！赵书记说了，省里这次来的，说不定还是自己人呢！有秦书记在省里，陆寒死定了！”
马有才笑着，将最后一摞单据摁进火里说。
“哼！一个小小校长，仗着在苏振邦身边待过，就敢在老子地盘上闹事？这回让他知道厉害！等把他弄走，看老子怎么收拾那帮人！陈老实？王德贵？哼！”
清源市委会议室，常委们个个面色严肃。
秦邦德坐在主位，市委秘书长汇报说。
“西岭县委、县政府，以及青石乡党委，再次紧急上报，报告措辞严厉，历数陆寒同志在青石乡中心学校校长任上的‘严重问题’：不务正业，煽动群众，对抗乡党委政府领导，直接引发冲击乡政府的恶性群体事件，报告认为，陆寒同志已完全不适合继续在青石乡工作，强烈建议市委、省委组织部，立即将其调离，并建议纪委介入调查，西岭县教育局也附议了该意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