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话外的意思，实际上就是已经同意了想办法把陆寒给调走。
这事儿很快就传回了清源市委，秦邦德拿着电话说道。
“金伟同志啊，西岭的情况我也了解了，群众把乡政府围了，影响不好，这陆寒下去是锻炼的，搞出这么大乱子来，是没经验，你那边一定要控制好局面，对于陆寒同志，既然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我看出于保护干部的考虑，可以考虑调整一下他的岗位嘛。”
这时苏振邦市长正好和秦邦德在一块，马上就说。
“秦书记，还有赵书记，我来说两句吧。这边发生的事，情况是不对！打砸夜校，伤害老师，这是严重的犯法行为，要彻查到底，严惩凶手才是根本！至于陆寒同志嘛，他教村民认字普法是好事，是促进文明的事儿，青石乡中心学校危房改造，学生吃鸡蛋，都是他的好成绩。老百姓围乡政府不是冲陆寒，而是要讨说法。这说明陆寒在群众中是有基础、有威信的！”
话说到这份上，秦邦德和赵金伟已经算得上是一脸懵了，没想到这个时候苏振邦会出来插手管这个事儿。
他俩还没等说话，苏振邦就加重语气继续说道。
“现在如果把陆寒给调走，就说明咱们向那些不法分子妥协，承认乡里有些人纵容打砸的行为是对的！这会让老百姓寒心，我坚决反对调动陆寒！关键时候，咱们当务之急是，赵书记领导的县委县政府立刻成立专班，彻查这件事！给老师们一个交代，给陆寒同志也要有一个交代！”
身为市委书记的秦邦德，可没想到苏振邦竟然有如此强硬的态度，他马上就说。
“振邦同志的话也有道理，彻查案件是必要的，但是陆寒同志的工作方式需要反思，这样吧，金伟同志，你们县委立刻调查这件事，务必查明真相，严惩闹事的责任人，至于陆寒同志的工作，暂时就别动了，不过振邦同志啊，我们要提醒陆寒同志讲究工作方法，不能再激化矛盾了，要是有必要的话，你给他打电话谈谈，让他务必注意，毕竟以前他是你秘书嘛。”
电话挂断，青石乡的乡政府大门紧闭。
陆寒站在村民面前安抚大家情绪，可是他心里却是明白，现在自己已经得罪了许多人。
而且事儿已经铺开了摊子，自己绝不可能灰溜溜就这么走。
真正的较量刚开始！周博士手中的证据，还有刚刚发生不久的这一起打砸事件，将会成为他的一个契机。
还让自己继续蛰伏，那是胡扯！现在该到了动手的时候了。
青石乡中心学校那破败的操场，此刻挤满了人，台子后，是那被砸得七零八落的夜校教室，黑洞洞的窗户像被打肿的眼睛。
陆寒没拿喇叭，就站在土台子前头。
“夜校，被人砸了。”
他平静地说出这句话，底下人群立刻一阵骚动，愤怒的低语嗡嗡响起。
陆寒抬手往下压了压，说道。
“为啥要办夜校？就为让咱大人娃儿，认得自个儿名儿，看得懂化肥袋子上的字，算得清地里几斤粮该卖几块钱，知道国家给咱的补贴，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一分不该少！咱不是睁眼瞎，咱心里得亮堂！”
他顿了顿，指着身后那片狼藉说道。
“有人怕了！怕咱学了本事，懂了道理，他们那套糊弄人的把戏就玩不转了！他们砸的是几张桌子、几块黑板？他们砸的是咱青石乡老少爷们儿想学本事、想过明白日子的心！”
人群彻底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看着陆寒，里面有怒火，也有期盼。
陆寒的声音陡然拔高。
“灯灭了，怕啥？咱点蜡烛！地方不够？这操场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教室，只要还有一个娃儿想读书，只要还有一个大人想认字，只要我陆寒还在这青石乡一天，这夜校，就接着办，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
陈老实第一个吼了出来，脸膛涨得通红。
“说得好，陆校长！我们跟你干，办！接着办！看哪个龟孙子还敢来砸！”
“保护夜校！保护陆校长！”
群情激奋，几个血气方刚的后生当场就站了出来说。
“陆校长，放心，从今儿起，我们几个轮班守着夜校！看哪个王八羔子敢再来！”
民心，在这一刻，拧成了一股绳。
马有才躲在乡政府二楼窗帘后面，远远听着操场那边，手里的茶杯抖得厉害。
安抚好众人，陆寒拎着一袋鸡蛋和几包镇上买的奶粉，走进了刘老师那低矮昏暗的家。
王德贵正守在床边，刘老师头上缠着纱布，半靠在床上，看见陆寒进来，浑浊的老眼立刻湿了，挣扎着想坐起来。
“刘老师！快躺着！”
陆寒几步抢到床边，按住老人瘦弱的肩膀说。
“您受苦了！是我没考虑周全……”
“不怪你，陆校长！不怪你……”
刘老师紧紧抓住陆寒的手说。
“是他们黑心烂肺啊！”
陆寒连忙给他拍背顺气。
“您别急，慢慢说。”
刘老师喘了几口气，他哆嗦着，用那只没受伤的手从枕头底下摸索出一个用旧手帕包着的东西。
那手帕展开，里面赫然是一本封面早已磨损卷边的笔记本。
“陆校长，我以前不敢说，怕招祸连累家里人，这里面记了点东西，十年前，乡里修路还有上面人的事情。”
陆寒心头剧震，双手郑重地接过那本笔记本。
纸页粗糙，他翻开第一页，几行用蓝黑钢笔水写的字迹已经有些洇开，但依旧清晰可辨：
“赵金伟，时任青石乡书记强征柳树洼村口三十亩上好水浇地，言称建设乡工业园，补偿款每亩仅八十元，远低市价，村民王老栓、李有福等阻拦，被乡联防队殴打三日，后该地块转手‘宏发商贸’，疑为赵之亲属操控……”
陆寒飞快地往后翻。
“工业园征地款实际支出账目不清，乡财政所会计私下言，至少三成去向不明……”
“赵金伟升任副县长前夕，其妻弟钱贵在县城购置门面房三间，资金来源可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