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新来的陆校长，看着人五人六，其实心黑着呢！”
“可不！那二十万修房钱，他自己就搂走一多半！不然县里能那么痛快给？肯定是分赃了！”
“我说呢！看着就不像好鸟儿！王老师他们瞎了眼，拿他当佛供着！”
这脏水泼得狠。可这回，没等陆寒和王德贵吱声，乡亲们先不干了！
送娃上学的家长在乡场听见，张嘴就骂。
“陆校长贪钱？他贪钱能让娃儿们顿顿吃上鸡蛋，他贪钱能守着用顶好的料给娃儿们盖屋？你眼珠子让屎糊了心也让狗啃了？”
陈老实领着施工队的汉子在小饭馆听见有人嚼舌根，把碗一撂说。
“哪个再喷陆校长，老子把他嘴缝上。陆校长工钱一分不欠，料钱盯得死紧，贪钱能让俺们这些出苦力的都竖大拇指？我看是有人黑钱捞不着，急得尥蹶子乱咬！”
连小卖部的胖老板娘都叉着腰跟人对呛说。
“陆校长在俺这儿买东西，一分钱差价不让赚，还帮俺算账怕俺亏本！这样的好人能贪钱？说这话的烂心烂肺！”
张倩文在村里这三天，可没闲着。
她换了身利索衣裳，背着陆寒给她弄的小药箱，里面主要是些常用药和简单器械，在王德贵老伴引路下，跑遍了学校周边的几个村。
“大娘，您这头老是晕乎？我给您量量血压？”
“铁蛋儿，过来让姐看看，哟，这小胳膊细的，是不是老没劲儿？肚里没油水啊。”
“大爷，您这腿疼是老寒腿吧？我教您几个招，在家就能练。”
她问得细，说得在理，一点城里人的架子没有，很快就跟乡亲们打成一片。
给娃娃们量身高、称体重，在本子上记下那一根根硌手的肋骨、细麻杆似的胳膊，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
王婶拉着她的手，硬把一布兜自家晒的蘑菇、笋干塞她大包里说。
“张记者，真是活菩萨下凡，乡下没啥金贵物，这点山货带回去尝尝！陆校长是好人，你也是好人！你们俩得好好的！”
走那天，好几个学生家长特意等在破校门口，有的揣着几个热乎鸡蛋，有的捧着一把水灵灵的野菜，笨拙地表达着谢意。
张倩文看着他们憨厚的脸，望着远处工地上陆寒弓着腰忙活的背影，鼻子发酸，心里又暖又揪得慌。
回到清源市，张倩文立刻觉出味儿不对了。
台里，平时还算熟的同事，眼神躲躲闪闪。
部门主任闲聊似地说。
“倩文啊，听说请假去西岭了？陆校长也不易，不过最近台里风声紧，上面抓考勤抓得严，你下回注意点影响啊。”
话里的敲打，傻子都听得出来。
更让她后脊梁发凉的是，她觉着被人盯上了。
下班路上，总感觉有眼睛黏在后背上，猛一回头，只有匆匆行人。
家里的座机，时不时就响一声，抓起来一听，只有死一样的忙音。
青石乡的夜，又黑又静。
陆寒趴在昏黄的灯泡底下，把攒下的硬货，虚高的合同、鬼画符似的票据复印件、王德贵和几个知根底老师按了手印的证词。
还有陈老实偷摸用旧手机录下说钱贵怎么霸活儿、咋吓唬人的都归拢好，打了厚厚的加密包。
他没往县纪委、市纪委捅，马有才的威胁和老丈人之前的点拨，还在耳朵边响。
邮件一发出去，他就拨通了张教授家的电话，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
证据是有了，可挡道的太多，县里赵德海死盯着，市里秦邦德态度摸不准，省里水更深。
直接往上捅，保不齐就石沉大海，还打草惊了蛇。
电话那头，张教授沉默了几秒说道。
“小陆啊，你虑得对。秦邦德把你摁西岭，未必真想看你成事，八成是想困住你，或者看你栽跟头，赵德海就是他插在西岭的眼珠子、绊脚石，你直接往上告，县里市里都能让他的人给你捂严实了。”
陆寒的声音压着火。
“爸，就由着他们继续吸娃娃们的血？”
张教授说道。
“那不能够，得换个口子捅。他们这伙人，根子就在一个钱上，你手里这些，是他们怎么虚报冒领、层层扒皮的证据，重要是重要，可还伤不了筋骨，尤其要是牵出上头的，就更难了，你得往深里挖！”
“深里挖？”
张教授说道。
“头一桩，弄清楚这些虚头巴脑的工程款，最后都流进谁的口袋、进了哪个公司的账？除了那个贵发建筑，还有没有别的壳子？这些公司后头，真正掌舵的是谁？这些钱，有没有七拐八绕，洗干净了，最后进了市里、甚至省里某些人的腰包？特别是那个钱康副县长，他在省里有没有硬靠山？这根线，很可能是连着底下这些小鬼和上头那把大伞的命门！”
陆寒眼睛一亮，像黑屋里开了扇窗。
张教授接着指点说。
“第二桩，硬碰硬吃亏，咱就使巧劲儿，我在省教育研究院和几个大学还有些老关系，我琢磨着，搞个穷地方教育经费咋花、咋管才划算的课题，打着学术调研的幌子，关心钱花得值不值，这么一来，就能名正言顺派靠谱的人过去，我挑嘴严、靠得住的研究生或者熟识的教授蹲点西岭，特别是你们青石乡，他们顶着搞研究的帽子给你取证，访访更多知情人，把那条钱链子理清楚，他们在场，本身就是个护身符，赵德海、马有才那帮人想下黑手，也得掂量掂量！”
陆寒忍不住赞道。这学术调研的皮，简直是顶绝妙的护身符！
“高！实在是高！”
张教授声音更沉了，说道。
“等证据链扣死了，火候到了，光靠体制内递材料不稳妥，得造势。等咱这边铁证到手，或者对方狗急跳墙闹出大动静，立马里应外合，把这黑盖子彻底掀了，让全天下都看看西岭这潭浑水！他秦邦德想捂？门儿都没有！”
张教授这三招，像三把快刀，刀刀切在要害上。不再是蛮干，而是布好了天罗地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