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钱一到手，陆寒根本一点不会耽搁。
当天下午，他就让王德贵找来一帮人。
带头的那个叫陈老实，名字没白叫，一张脸也是黑红黑红的，全是风吹日晒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个老实人。
他拍着胸脯说。
“陆校长，把这事儿交给俺你就放心！给孩子们修屋子，俺们要是敢糊弄，天打雷劈，王老师也信得过俺，俺绝对对得起自个儿良心！”
陆寒点点头，递过去一张单子，然后才郑重说道。
“陈师傅，辛苦大伙了。要求全在这上面，头一条就是结实，料要足！账要清！工钱，一分都不少大伙的，可是钱花哪儿去了，全得有凭据，回头我要看。”
陈老实把那纸接过去之后，揣到怀里，吆喝了一句。
“都听见没有？麻溜的，把那些烂木头拆了马上清场子！咱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把这事儿干利索了！”
陆寒也没有回他那间宿舍，直接就把摊儿支在了工地旁边的空地上。
一张垫着砖头的破课桌，还有一把旧椅子，就是他临时的驻地。
从大清早一直到黑天，他就钉在那儿，就盯着人干活。
施工队里谁想偷偷点懒、省点料，让他一看，全都心里发毛，手底下加劲儿。
一个年轻的瓦匠嘀咕说。
“陆校长，这也忒较真了吧？咱乡里盖房子哪有这么多规矩？能把事儿干起来就行，您这样干，咱们工期得延误很多呀。”
陆寒却连眼皮都没抬，直接说道。
“这是教室！里头坐的都是孩子！这也不是牲口棚少了一点灰，墙塌了，是你拿命填？还是我来拿命填？”
那个瓦匠臊得难受，缩着脖子再也不敢多说了。
他是第一次知道，这个陆校长果然厉害。
陈老实凑过来，递过一根烟卷说。
“陆校长，来一根解解乏吧？我看你也是够辛苦的了。”
陆寒摆摆手说自己不会抽烟，陈老实自个儿点上，咂了一口，然后才说。
“陆校长，咱跟你接触不多，一看你就是个实在人啊。在青石乡待了十多年，啥猫腻没见过？跟你说吧，您这么盯着就对了，搁以前，乡里的活甭管大小，还不是钱大富那帮人经手？那帮人，吃人不吐骨头！”
陈老实往地上啐了一口，然后才说。
“钱大富仗着他姐夫是马书记，把全乡学校的油水搂自己怀里！用的啥料啊？那全都是豆腐渣的工程！谁要是跟他抢饭碗，轻的让你接不着活，重的腿给你打折呢！”
他喘了口气，随即看着陆寒说道。
“敢说不敢说的，您现在在这儿坐镇，盯得紧，那帮孙子肯定是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但是，您断了他们财路，得千万小心着点。”
陆寒拍了拍陈老实，然后又看了看眼前的工地说。
“陈师傅，多谢你提醒，我不会有事儿的。”
维修款被陆寒盯得很紧，钱大富和他姐夫马有才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插手。
而此时，陆寒又盯上了另外一个最为要命的地方，食堂。
他亲自捋了一遍那点营养餐的补贴，每一笔米面油盐都货比三家，死抠价钱，把里头的水分全挤出来。
跑遍了乡里的两家小卖部去问价格，还让王德贵去隔壁大一点的镇子去打听行情。
毕竟如果外面便宜的话，在外面买无非也就是雇个驴马车的问题。
没几天，一张单子就拍在了钱大富桌上。
左边是市价，右边是以前学校买的价。那差价，着实是太大了！
钱大富瞅着单子，那胖脸简直涨成了茄子说。
“陆校长，你这么办事，实在是不合规矩！采购有采购的规则，你得走乡里的统一采购，你不能自个儿瞎打听，这是坏了规矩的事儿！”
陆寒却直接笑着说道。
“规矩？规矩就是让孩子们喝猪都不喝的刷锅水？还是让这些活命钱进别人腰包啊？钱主任，从今天起，食堂采买的事儿让王德贵老师管！买了啥，花了多少，都上墙贴出来！剩下的钱，全都给我砸进孩子们的饭碗里！”
还没等到钱大富出言反驳，陆寒马上拍板说。
“从明天起，每个学生一天一个煮鸡蛋，管够！只要是我陆寒在这当一天校长，这个事儿就不能含糊！”
第二天上午，食堂开饭。当一个个煮鸡蛋真的递到学生们手里时，食堂简直炸了锅！
那些孩子们捧着鸡蛋，小脸笑得开花，舍不得吃，紧紧攥在手里。
几个年轻老师看着，也是眼圈发红，这种场景，他们以前连想都不敢想。
陆寒站在食堂门口，看着里头蒸腾的热气和一张张小脸，他也不觉得乏累了。
一扭头，看到王德贵在不远处搓着手，像是有话要说，于是便走过去说。
“王老师，有什么话你就说，不用藏着掖着，对于你我还是信得过的。”
王德贵连忙凑过来，声音压到最低说。
“陆校长，鸡蛋是给孩子们吃，这是好事啊！孩子们已经很久没见到整个的鸡蛋了！可是您这一手啊，把下面那些人全都往死里得罪了！他们会恨您的！”
他又往前凑了半步，像是豁出去的样子，抖着声音说道。
“您知道为什么学校这么难吗？光上头卡钱？乡里边儿，年年变着法儿逼着下边各村交钱，说是给学校用！实际上收上来的钱呀，要是能有一成给学校，都是祖坟冒青烟！剩下的，全填了乡政府的窟窿了！盖楼、买车、吃吃喝喝，前两年，老校长看不下去，给上面递了封信，结果没俩月，就被撤了职，一脚踹到邻乡去看大门去了！这是寒心透了呀！”
王德贵实在是憋屈，这些话不吐不快，以前不知道跟谁说，如今跟着陆寒说出来，倒是心头畅快了不少。
陆寒就那么听着，心里若有所思。
他知道，这青石乡的天，早就被一张贪心网给罩严实了。自己在这儿，就得把这网撕开！
在陆寒那间小得转不开身的宿舍里，就点着一盏小灯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