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撕裂空气的尖啸刮得耳膜生疼。那几道包裹着粘稠黑气、边缘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死亡飞镖，在我骤然收缩的瞳孔里急速放大。锋利的棱角映着我惨白的脸，带着冻僵灵魂的怨毒气息，直扑面门和胸口！

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时间被拉成了粘稠的糖浆。我能看清碎片旋转带起的黑色涡旋，闻到那股混合着陈年腐土和极致阴寒的死亡气味。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被猛兽盯上的僵直恐惧。

要完！

就在这千钧一发——

“嗡……”

一声轻微却带着奇异穿透力的震颤，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漾开涟漪，以我为中心骤然扩散！

不是声音，是某种屏障的震动！

我丹田深处，那团冻得我死去活来的“冰渣子”，在濒死的巨大刺激下，自发地、剧烈地震荡起来！

一层稀薄得近乎透明、却又真实存在的冰蓝色光晕，像一个脆弱的气泡，瞬间从我体表浮现，堪堪将我笼罩！

“噗！噗！噗！噗！”

四声闷响，如同扎破水袋！

索命的冰晶碎片狠狠撞上这层薄如蝉翼的冰蓝光晕！

碎片上附着的怨毒黑气，在与光晕接触的瞬间，如同滚烫烙铁下的积雪，“嗤嗤”翻滚、消融！冲击力也被这脆弱的光晕奇异吸收、迟滞！

然而，终究太薄！太弱！

仅仅阻挡了一瞬！

“咔嚓…咔嚓…”

令人心胆俱裂的碎裂声！冰蓝光晕表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白色裂痕！

“噗！”

最前面一枚碎片，突破了光晕的阻隔，带着残余的阴寒之力，狠狠扎进我的左肩！

“呃啊——！”

剧痛！冰冷刺骨的剧痛瞬间席卷半个身体！像被烧红的冰锥捅穿！阴寒怨毒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顺着伤口疯狂钻入！眼前一黑，身体被这股力量带得向后踉跄倒去。

紧随其后的另外三枚碎片，也突破了濒临崩溃的光晕屏障，带着死亡的尖啸，直射而来！

完了！

就在我绝望闭眼的刹那——

“定！”

一个温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女声，如同温润暖流，瞬间拂过阴寒刺骨的堂屋。

白姨！

三道柔和纯净的白色光芒，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击中那三枚即将洞穿我的碎片！

“叮！叮！叮！”

三声清脆如玉石敲击。

三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冰晶碎片，在白光包裹下，瞬间静止，诡异地悬浮半空。缠绕的浓黑怨气如同遇到克星，在白光中“滋滋”消融，迅速淡薄、透明，最终消散。碎片失去幽蓝寒光，变成普通半透明冰晶，“啪嗒”几声轻响，掉落在地，摔得粉碎。

而扎在我左肩的那枚碎片，也在白姨声音响起的刹那，被一股柔和坚韧的力量包裹、拔出！伤口传来清凉的麻痒感，那股疯狂钻入的阴寒怨气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瞬间净化、消融！

我失去平衡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温暖的力量轻柔托住，缓缓放倒在地上。

“呼…呼…”我瘫在冰冷的地上，大口喘息，冷汗浸透全身，如同刚从水里捞出。左肩伤口隐隐作痛，钻心蚀骨的阴寒和怨毒感消失，只剩下皮肉被刺穿的锐痛。丹田里那团“冰渣子”在爆发后似乎消耗殆尽，只留下空虚的麻木和火烧火燎的灼痛后遗症。

“废物！差点把自己玩死！”黄爷暴躁的意念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张声势，“要不是白妹子手快…”

“根基太浅，强行引动柳爷的寒煞之气，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灰爷慢悠悠的声音在墙角响起，带着了然。

“嘻嘻，小弟弟刚才那下‘冰壳护体’，还挺帅的嘛~虽然一戳就破。”胡小七坐在房梁上，晃着脚丫，戏谑依旧。

柳墨白呢？

我艰难转动僵硬的脖子，看向主位方向。

柳墨白依旧站在那里，玄色长袍纤尘不染，仿佛刚才的生死危机从未发生。他甚至姿势都没变。那双暗金色的眸子，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静静落在我身上。

没有赞许，没有责备，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仿佛我的“冰壳护体”和狼狈濒死，只是他漫长生命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他的目光，越过瘫在地上的我，投向那面被我砸出大窟窿的墙壁。

窟窿后面，不再是夯实的黄土。一个狭窄、黑黢黢的夹层空间暴露出来。堂屋微弱的光线下，一具小小的、完全白骨化的骸骨蜷缩其中，挂着几缕朽烂布片。骸骨头颅位置，一个小小的、褪色严重的拨浪鼓，静静躺在尘土里。

刚才滔天的怨气和绝望，此刻消失无踪。只有一种淡淡的、仿佛沉睡了很久的悲伤和迷茫气息，如同轻烟般从那小小的白骨和拨浪鼓上弥漫开来，萦绕在破败的堂屋里。

“怨气已散，执念未消。”柳墨白冰冷的声音打破寂静，目光终于从墙壁移开，再次落到我身上，“引渡残魂，问明缘由，消其执念，送其往生。此乃出马弟子本分。”

他顿了顿，暗金色的眸子如同冰锥，直刺我虚弱的精神。

“现在，去问。”

去问？问谁？问那堆骨头架子？还是问那个拨浪鼓？

我趴在地上，全身骨头呻吟，左肩伤口火辣辣地疼，丹田空空如也还灼痛，脑子像塞满浆糊。引渡残魂？问明缘由？这业务太高端了！我刚差点被它的怨气碎片送走，现在去谈心？确定不会被残留的怨念再掐死一次？

“柳爷…”我嗓子干涩发疼，声音嘶哑，“我…我不会啊…”这绝对是真心话。让我去跟个死了不知多少年的小孩鬼魂聊天？这难度系数比让甲方一次性通过设计稿还高！

“闭目，凝神。”柳墨白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指导一项简单的机械操作，“敞开灵台，感知残念波动。执念凝结之物，便是沟通桥梁。”

敞开灵台？感知残念？桥梁？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就是天书！

我求助地看向白姨的方向。白姨温柔的身影不知何时已飘到我身边，蹲下身，一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手轻轻悬在我左肩伤口上方。暖流渗入，伤口的锐痛迅速缓解。

“别怕，林默小友。”白姨的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残魂怨气已散，只剩一点执念残留，并无伤人之力。你只需静心，尝试去‘听’。就像…听风的声音，听水的声音那样自然。”

听风听水？我现在只想听救护车的声音！但白姨的温言软语和伤口的舒缓，让我惊魂未定的心稍稍安定了一点点。

我认命地闭上眼。眼前并非一片漆黑，而是残留着刚才惊吓过度留下的光斑乱舞。我努力摒弃杂念，试图去“静心”。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柳墨白的冷脸、黄爷的咆哮、胡小七的戏谑、墙上的大洞、渗血的伤口…还有明天要交的三版设计稿！甲方那张怨灵脸仿佛又在眼前飘！

静个屁啊！

我烦躁地睁开眼，对上柳墨白那双毫无温度的金眸，吓得又赶紧闭上。

“废物点心！磨叽啥呢！让你听你就听！跟个娘们似的！”黄爷暴躁的意念又炸响了。

“嘻嘻，小弟弟该不会是在想哪个小姑娘吧？”胡小七的调笑如同羽毛搔刮耳膜。

“心不静，则灵台蒙尘，自然无法感应。”灰爷慢悠悠地总结。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屏蔽脑子里这群祖宗的噪音，也强行把甲方那张脸按下去。放空…放空…就当自己是块木头…听…听那悲伤迷茫的气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堂屋里死寂无声，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格外清晰。左肩在白姨的治疗下已不疼了，只剩下微微的麻痒。丹田的灼痛也平复下去，只余空虚。

就在我快要被这种毫无进展的“静坐”逼疯，准备再次睁眼撂挑子的时候——

嗡…

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蚊蚋振翅般的震颤，毫无征兆地在我眉心深处响起。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带着无尽委屈和悲伤的意念流，如同涓涓细流，毫无阻碍地淌入了我的意识。

“…冷…好黑…娘亲…我要娘亲…”

“…疼…头好疼…他们用石头砸我…”

“…小鼓…我的小鼓…阿娘给我做的…”

“…找不到了…小鼓找不到了…阿娘找不到我了…”

断断续续的、属于孩童的稚嫩哭诉，混杂着无尽的恐惧和孤独，直接在我脑子里回响。没有语言，只有纯粹的情绪和破碎的画面感：冰冷的黑暗，砸落的石块，女人模糊而焦急的哭喊声，还有那个小小的、褪色的拨浪鼓在尘土中滚动的画面…强烈的悲伤瞬间淹没了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通了！真通了！

“找到了！小鼓找到了！就在你身边！”我激动地在意识里回应，试图传递安慰的信息，“你看！就在你头旁边！”

那股悲伤的意念流停顿了一下，似乎带着一丝茫然和不敢置信。紧接着，一股微弱却真实的、带着孺慕和依赖的喜悦感传递过来。

“…真的…小鼓…暖暖的…”

“…阿娘…阿娘什么时候来接我…”

喜悦很快又被更深的迷茫和等待的孤寂覆盖。

我心中恻然，下意识地看向白姨。白姨对我微微颔首，眼神温和。

“告诉她，时辰到了，该走了。”柳墨白冰冷的声音直接切入我的意识，毫无感情，“滞留阳世，有害无益。自有接引引其归处。”

我定了定神，努力将这份意思，连同安抚的情绪，传递给那小小的残念：“乖，不怕了。阿娘…阿娘在另一个地方等你呢。时辰到了，该去见她了。会有人来接你的，跟着光走…”

随着我的意念传递，那股萦绕在拨浪鼓和白骨上的悲伤迷茫气息，开始如同清晨的薄雾般，缓慢地、轻柔地消散。一种释然的、带着微弱期待的平静感取而代之。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一股完全陌生的、带着强烈焦急和某种熟悉乡土气息的意念流，如同信号不良的广播，突然强势地、断断续续地插了进来！瞬间干扰了那即将平静消散的孩童残念！

“…猫…我的猫…”

“…大黄…你在哪儿啊…”

“…两天了…找不着…急死我了…”

“…林小子…林小子帮帮忙…”

这声音？！这念叨？！

我脑子嗡的一声！

这不是隔壁村，小时候总给我塞糖吃、嗓门洪亮得像破锣的王大爷吗？！

王大爷？！他的意念怎么会突然插进来？！而且内容…找猫？！

我猛地睁开眼，一脸懵逼！

眼前，那孩童残念的气息已经彻底消散无踪。小小的白骨和拨浪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安静，再无声息。白姨收回了手，对我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柳墨白依旧站在那里，暗金色的眸子落在我身上，里面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解读的波动，快得像错觉。

“残念已散，执念已消。”他淡淡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做得…尚可。”

尚可？这是表扬？还没等我从这石破天惊的两个字里回过神，柳墨白下一句话直接把我砸懵了。

“隔壁王姓老者，阳寿未尽，执念扰神，托念于你。其猫走失，寻回。”他像是在陈述天气预报，“此乃你第一桩‘看事’。”

我：“……？？？”

托念于我？看事？第一桩？帮王大爷…找猫？！

我低头看看自己还沾着泥灰和血渍的狼狈样子，左肩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丹田空虚得发飘。再看看墙上那个被我一板砖砸出来的大窟窿，窟窿里那具小小的白骨。

刚从生死边缘爬回来，刚完成一次灵魂层面的“超度”，现在告诉我，我的出马仙生涯第一单正式业务，是帮隔壁王大爷找他走丢了两天的…大黄猫？！

这转折也太生草了吧？！

“噗嗤！”房梁上传来胡小七毫不掩饰的娇笑声，“找猫？嘻嘻，小弟弟，你这起点可真够‘接地气’的！”

“哼！杀鸡用牛刀！”黄爷不满地哼唧。

“唔…找猫啊…倒也算入门历练。”灰爷慢悠悠地评价。

白姨温和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鼓励。

柳墨白不再言语，身影如同融入阴影般，缓缓淡去，只留下一屋子挥之不去的寒意，和我满脑子的问号与荒诞感。

我看着那面破墙，又想想王大爷那张焦急的老脸和他那只肥硕的大黄猫。

所以…我这通灵初体验，真就用来托梦找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