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那声轻微的、代表着希望彻底破灭的声响,在死寂冰冷得如同冰窖的房间里,简直比炸雷还要响亮。
马克杯里,三根可怜巴巴的线香,左边那根顶端的红光彻底黯淡,一缕原本就细若游丝的青烟,不甘心地扭动了一下,彻底消散在凝固的空气中。只剩下中间和右边两根还在苟延残喘,释放着微乎其微的暖意——如果那点热度还能称之为“暖”的话。
角落里,柳墨白周身刚刚有所收敛的、如同极地风暴般的恐怖威压,瞬间炸开!
不是比喻!
空气真的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嗡”鸣!窗玻璃上的白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厚、蔓延,发出细微的“咔咔”声。书桌上那个“加班快乐”的马克杯表面,瞬间凝结出一层细密的冰晶。我呼出的白气甚至来不及扩散,就在面前凝成了细小的冰粒,噼里啪啦掉在地板上。
**室温再次暴跌!直奔南极圈!**
我感觉自己瞬间被扔进了液氮罐子,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骨头缝里都在往外冒寒气。最要命的是那股无形的压力,像万吨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死死扼住我的喉咙,肺叶拼命挣扎也吸不进一丝空气!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全是自己濒死般的心跳轰鸣。
完了!香灭了!大佬发飙了!这次是真要交代了!我的大脑在缺氧和极寒中发出最后绝望的哀嚎:早知道就该把那三根破香供起来!不,应该每天三炷香拜着!甲方爸爸我错了,设计稿我通宵改,别让我死得这么冤啊!
就在我眼球都开始不受控制地上翻,意识即将彻底滑入深渊的刹那——
“吼——!!!”
一声震耳欲聋、充满暴戾与野性的咆哮,毫无征兆地在我身后炸响!
那声音仿佛来自洪荒猛兽,带着撕裂耳膜的穿透力,硬生生将柳墨白那冻结一切的恐怖威压撕开了一道口子!
我身上的压力骤然一轻,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肺里,呛得我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我惊恐地回头,差点把脖子扭断。
只见我身后,靠近门口那片阴影里,空气剧烈地扭曲、鼓荡!一个矮壮敦实、轮廓模糊的影子正急速凝聚成形!
那影子大概只有一米五左右,却散发着山岳般沉重的压迫感。它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两点猩红如血的光芒在头部位置疯狂闪烁,透出无尽的贪婪、怨毒和一种…令人作呕的垂涎。它的形态像是一个被强行压缩的畸形侏儒,四肢粗短扭曲,皮肤呈现一种腐烂淤泥般的青黑色,表面还不断渗出粘稠的、散发着下水道恶臭的黑色油状物,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好家伙!窒息套餐还没消化完,又来个开胃小菜——淤泥侏儒怪?!**
“嗬…嗬…”它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破风箱抽动般的声响,两点猩红死死锁定在我身上,充满了赤裸裸的食欲和占有欲。它似乎对角落里散发着恐怖气息的柳墨白极为忌惮,不敢靠近,但那垂涎的目光却像湿冷的舌头舔过我全身,让我恶心得浑身汗毛倒竖!
“新鲜…阳气…饿…”断断续续、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直接在房间里回荡。
我头皮彻底炸了!这玩意儿是冲我来的?!就因为刚才点香那点微弱阳气把它引来了?这破地方风水也太邪门了吧!招蛇仙也就算了,还招这玩意儿?!
就在那淤泥侏儒怪试探性地向前蠕动了一步,粘稠的黑色液体在地板上拖出恶心的痕迹时——
我身体里猛地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
这股热流来势汹汹,如同火山爆发前的地底熔岩,蛮横地冲开了四肢百骸被柳墨白冻得僵硬的经脉。紧接着,一股狂暴、凶悍、带着浓烈土腥味和野性气息的力量,瞬间接管了我的身体控制权!
我的意识还在,像个惊恐的乘客被困在驾驶舱里,眼睁睁看着“司机”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
“他奶奶个腿儿的!”一声粗嘎、暴躁、完全不属于我的怒骂从我嘴里飙了出来,唾沫星子横飞,“哪来的腌臜玩意儿!敢在你黄爷爷眼皮子底下抢食?!活拧巴了吧!”
我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动了!
没有柳墨白那种冰冷优雅的压迫感,只有最原始、最暴力的力量宣泄!双脚在地板上猛地一蹬,廉价的地板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身体像一颗出膛的炮弹,裹挟着一股浓烈的、仿佛刚从土洞里钻出来的野性腥风,直扑那个淤泥侏儒怪!
“黄…黄爷?!”我的意识在尖叫。是黄天霸!这位脾气火爆的黄仙祖宗上身了!
“看拳!!”
我的右拳,裹着一层肉眼可见的、土黄色的厚重光芒,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毫无花哨地朝着侏儒怪那两点猩红中间的位置狠狠砸了下去!速度快得我只看到一片残影!
那侏儒怪似乎没料到“食物”会突然爆发出如此凶悍的反击,猩红的眼睛闪烁了一下,发出一声急促的嘶鸣,试图用那流淌着黑色粘液、粗短畸形的手臂格挡。
“砰!!!”
一声闷响,如同重锤砸在烂泥上!
我的拳头(或者说黄爷的拳头)结结实实地轰在了它交叉格挡的手臂上。土黄色的光芒猛地爆开,带着一股摧枯拉朽的巨力!
“嗷——!!!”
淤泥侏儒怪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
它那青黑色、看似坚韧的腐泥手臂,在接触的瞬间就如同被巨石砸中的朽木,寸寸断裂、崩解!粘稠的黑色液体和腐烂的肉块四散飞溅!巨大的冲击力将它矮墩墩的身体直接轰得离地而起,像个破麻袋一样倒飞出去!
“轰隆!”
它重重撞在出租屋单薄的墙壁上!整个房间都仿佛震动了一下!墙皮簌簌掉落,留下一个人形的、沾满恶臭黑泥的凹陷。
“呸!什么玩意儿!一股子下水道味儿!脏了爷爷的手!”黄爷操控着我的身体,嫌弃地甩了甩拳头,仿佛沾上了什么极其恶心的东西。他(或者说我)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浑身散发着一种“老子还没打过瘾”的暴躁气场。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墙上那个缓缓滑落、瘫成一滩蠕动黑泥、发出微弱哀鸣的侏儒怪。刚才那股把我吓得魂飞魄散的恐怖玩意儿,在黄爷面前,竟然…一拳就报废了?这战斗力也太彪悍了吧!就是这拆迁办的架势…我的押金啊!
还没等我为押金默哀完,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恶心和眩晕的呕吐感猛地冲上喉咙!
“呕——!”
我身体猛地一弓,不受控制地干呕起来。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刚才黄爷上身时那股蛮横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一种身体被掏空、又强行塞进十斤二锅头的强烈不适感。肌肉酸胀,关节发涩,脑袋像是被塞进了一台高速运转的破壁机,嗡嗡作响,还残留着黄爷那暴躁的余韵。
**十斤二锅头附体体验卡,到期了。副作用:头晕,恶心,想吐,外加肌肉拉伤警告。**
我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感觉灵魂都快被刚才那一下给震出窍了。眼角余光瞥见墙上那滩还在微微抽搐的恶心黑泥,又是一阵反胃。
“废物点心!”黄爷那粗嘎的声音直接在我脑子里炸响,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这点附身的劲儿都扛不住?想当年你太爷爷……”
他的话被一声冰冷彻骨、如同极地寒风扫过的声音打断。
“聒噪。”
是柳墨白。
仅仅两个字,房间内黄爷附体后残留的那点燥热和土腥气瞬间被冻结、驱散得一干二净。刺骨的寒意重新占据绝对统治地位。
墙角那滩蠕动哀鸣的黑泥侏儒怪,在柳墨白开口的瞬间,猩红的眼睛猛地爆发出极致的恐惧光芒,连惨叫都卡在了喉咙里。它那粘稠的身体如同被扔进液氮的青蛙,瞬间僵硬、凝固,表面覆盖上一层厚厚的白霜。仅仅一息之后,伴随着一声极其细微的“咔嚓”声,整个冻结的躯体碎裂成无数细小的黑色冰晶,簌簌落地,随即化作几缕腥臭的黑烟,彻底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秒杀!真正的灰飞烟灭!连点渣都不剩!**
我僵在原地,连干呕都忘了,只剩下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黄爷一拳打飞很猛,但柳爷这轻描淡写的一个字……简直是在物理和精神层面双重毁灭!制冷机?这他妈是绝对零度粉碎机啊!
柳墨白甚至没有看那消散的污秽一眼。他那双暗金色的、毫无温度的眸子,如同两柄淬了寒冰的利剑,穿透冰冷的空气,再次牢牢钉在我身上。
那目光,比刚才香灭时更加深沉,更加……莫测。里面仿佛翻涌着亘古的寒冰,审视着我这个“容器”刚才的拙劣表现,也审视着更深层的东西。
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冷汗(冰水?)又冒了出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位爷,现在总该消气了吧?香是灭了,但黄爷也出来救场(虽然方式很暴力)了,那淤泥怪也给您扬了,这债…能打个商量不?
柳墨白缓缓抬起一只手。那只手修长、苍白,骨节分明,仿佛由最上等的寒玉雕琢而成。他食指微曲,对着书桌的方向,凌空轻轻一点。
“嗡…”
空气中荡开一圈肉眼可见的、极淡的冰蓝色涟漪。
马克杯里,那两根原本就奄奄一息、随时可能熄灭的线香,如同被注入了强心针。细弱的火头猛地一亮!原本微弱的青白色烟气骤然变得粗壮、凝实起来!烟雾不再是直直向上,而是如同有了生命般,朝着柳墨白的方向蜿蜒流动,被他指尖那一点冰蓝无声无息地吸收。
房间内那几乎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随着烟雾的流动,终于开始有了明显的消退迹象。虽然依旧冰冷刺骨,但至少不再是那种能瞬间冻毙生命的程度了。窗玻璃上的厚霜停止了蔓延。
柳墨白放下手,宽大的玄色袍袖垂落,遮住了那只非人的手。他周身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也收敛了许多,但那种源自生命层次的高高在上的冷漠感,却丝毫没有减弱。
他的目光扫过我惨白的脸和还在微微颤抖的身体,暗金色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在看一件死物。
“香火孱弱,心志不坚,躯壳不堪。”冰冷的声音毫无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我无关的、冰冷的事实,“此等微末道行,也敢抗拒天命?”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抗拒天命?是指拒绝当出马仙?这帽子扣得也太大了!我他妈就想安安稳稳当个社畜啊!
“柳…柳爷…”我嗓子干得发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试图挣扎一下,“那个…债…我祖上到底欠了什么?能不能…分期?或者…法律援助?”
柳墨白看着我,那双暗金色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解读的光芒,快得像是错觉。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的目光越过我,投向出租屋紧闭的、锈迹斑斑的铁门,仿佛穿透了钢筋水泥的阻隔,望向了城市深处某个未知的方向。
“此地污秽已清,暂可栖身。”他淡淡开口,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刚才那种毁灭性的压迫,“然,根由未尽。”
根由未尽?意思是刚才那恶心的淤泥怪不是偶然?还有别的麻烦?
我的心又提了起来。
柳墨白的视线重新落回我身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
“三日。”
“啊?”我懵了。
“备好三牲,九炷上品檀香,清水三盏。”他报出一串名词,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随我回老宅。”
“开堂,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