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熙朝天和二十三年惊蛰,云府白玉兰开得惊心动魄。
云倾歌立在青铜镜前,任由侍女将鎏金累丝嵌玉步摇簪入鸦发。冰凉的翡翠流苏垂落肩头,映得她眉间一点朱砂艳如凝血。镜中倒影忽然扭曲,十二幅《璇玑图》屏风无风自动,孔雀金线绣就的文字如活物般游动。
"姑娘!"绿竹惊呼着扶住她摇晃的身子,"您的手......"
云倾歌这才惊觉指尖已沁出血珠,在镜面晕开朵朵红梅。那些本该被焚毁的记忆碎片,此刻竟在镜中清晰如昨——幼童时期的自己正将玉佩系在男孩颈间,乳燕般的声音呢喃:"逸尘哥哥,等我长大了,就用璇玑图给你织件天下最漂亮的袍子。"
"姑娘?老夫人派人来催了。"绿竹的呼唤将她拉回现实。云倾歌攥紧袖中双鱼玉佩,这是今早从妆奁暗格里发现的,与记忆中男孩佩戴的那枚成双成对。
正厅里,云老夫人端坐在金丝楠木椅上,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见孙女进来,她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歌儿,太子殿下稍后便到,你且随我去前院迎客。"
穿过雕花回廊时,云倾歌忽然闻到若有若无的龙涎香。这个味道,与昨夜潜入闺房的黑衣男子身上气息一模一样。她下意识抚上腰间锦囊,那里藏着男子留下的璇玑司腰牌——三日前她在密室发现的,刻着"第七代掌司"的青铜令牌。
宴席过半,忽有太监通传太子驾到。云倾歌随众人起身相迎,却见太子身边跟着个面生的医正。那医正腰间挂着的药囊,与密道壁画上血月教的图腾如出一辙。
"歌儿,还不快见过太子殿下。"云老夫人的声音带着催促。云倾歌抬眸,正迎上太子审视的目光。他身着明黄锦袍,腰间玉带嵌着鸽血红宝石,面上虽带着笑意,眼底却泛着寒意。
"云小姐出落得愈发标致了。"太子伸手要扶她,云倾歌却故意踉跄后退,撞翻了案几上的鎏金香炉。香灰簌簌落在她裙上,恰似昨夜花园中的月光。
"歌儿!"云老夫人厉声呵斥。云倾歌垂眸致歉,余光瞥见太子袖口闪过的暗纹——那是用金线绣的麒麟纹,与父亲来信中提到的谋逆证据一模一样。
宴席散去已是戌时三刻。云倾歌回到闺房,屏退侍女后,从妆奁底层取出父亲上月寄来的密信。信中提到太子与西北藩王暗中勾结,意图谋反,而云家掌握的军报正是关键证据。
"姑娘,老夫人请您去书房。"绿竹突然推门而入,面色慌张。云倾歌心中一凛,将密信藏入暗格,随绿竹来到书房。
云老夫人独坐案前,案上摆着半杯冷茶。"歌儿,太子今日向皇上请旨,要将婚期提前至五月初五。"她指节叩着黄花梨桌面,发出闷闷的声响,"你可知这其中深意?"
云倾歌垂眸:"孙女儿愚钝,还请祖母明示。"
"五月初五是端午,皇上要在玄武湖举行龙舟宴。"云老夫人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洇开点点血迹,"歌儿,太子这是要在龙舟宴上......"
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云倾歌本能地扑过去,将祖母撞开。一支淬毒的弩箭擦着她耳边飞过,钉在身后的《百鸟朝凤》屏风上,箭杆还在微微颤动。
"有刺客!"绿竹尖叫着冲进来。云倾歌按住祖母伤口,抬头时正看见刺客翻墙逃走的背影。那人身着黑衣,腰间挂着的药囊,与密道壁画上的血月教图腾如出一辙。
"歌儿,快去找你三叔......"云老夫人气息微弱,"他掌管着云家暗卫......"
云倾歌点头,刚要起身,却见祖母突然抓住她手腕,指甲深深掐进皮肉:"记住,谁都不能信......包括你三叔......"
说完这句话,云老夫人便晕死过去。云倾歌强忍着眼泪,将祖母安顿好后,悄然来到密室。密室中陈列着云家历代先祖的牌位,她跪在父亲的牌位前,取出暗藏的青铜钥匙。
转动机关的瞬间,墙壁缓缓开启,露出密道入口。云倾歌举着烛火走进去,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味。忽然,前方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谁?"她厉声喝问,烛火在风中摇曳。一个黑影闪过,云倾歌只觉颈间一凉,匕首已经架在脖子上。
"云姑娘,别来无恙。"熟悉的声音响起。云倾歌瞳孔骤缩,这声音正是昨夜潜入闺房的黑衣男子。她刚要挣扎,后颈一痛,便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云倾歌发现自己躺在城郊破庙里。月光从坍塌的屋顶漏进来,照在太子那张扭曲的脸上。
"云小姐,你说这云家百年基业,若是毁在你手里,云老将军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太子把玩着她的双鱼玉佩,阴鸷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
云倾歌强忍着恐惧,冷笑道:"太子殿下如此迫不及待,莫不是怕夜长梦多?"
太子突然掐住她下巴:"你以为朕为何要娶你?不过是借你的手除掉云家!待你爹在边关被乱箭射死,云家满门抄斩,这天下......"
话音未落,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太子脸色大变,刚要起身,一支穿云箭破空而来,将他手中的玉佩射成齑粉。
"歌儿,我来迟了。"熟悉的声音响起。云倾歌抬头,看见君逸尘骑在马上,身后跟着数百黑衣卫。月光下,他眼中的担忧与焦急如此真切。
太子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却被君逸尘一箭射中大腿。云倾歌趁机捡起地上的匕首,抵住太子咽喉:"殿下,你说这玄武湖龙舟宴,还办得成么?"
君逸尘翻身下马,将披风披在她身上:"歌儿,跟我回宫。皇上已下旨,明日便要彻查太子党羽。"
云倾歌望着他伸来的手,忽然想起密室中发现的璇玑司卷宗——二十年前,君逸尘的母妃正是为保护云家而死。她低头避开他的目光,轻声道:"六皇子,云家满门的性命,就托付给你了。"
夜风卷起她的裙裾,宛如一只欲飞的凤凰。云倾歌知道,从今夜起,她将不再是那个养在深闺的云家嫡女,而是要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中,为家族、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回宫的马车里,云倾歌靠着软垫闭目养神。车帘被夜风吹起,露出窗外飞驰而过的宫墙。她忽然感到一阵眩晕,脑海中闪过零碎的画面:年幼的自己与君逸尘在御花园捉迷藏,他将偷采的素心墨兰插在她发间,笑着说:"歌儿的头发比兰花香。"
"歌儿,到了。"君逸尘的声音将她唤醒。云倾歌下车时,注意到他腰间玉佩闪过奇异的光,与自己袖中的璇玑司腰牌隐隐呼应。
太极殿内,皇帝听完奏报龙颜大怒,当即下旨将太子打入天牢。云倾歌跪在丹墀下,忽然感到心口一阵剧痛。她低头看去,发现双鱼玉佩的碎片正嵌入掌心,鲜血顺着纹路流成璇玑图案。
"云姑娘受伤了!"有太监惊呼。君逸尘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腕。云倾歌忽然发现,他掌心有与自己相同的胎记——一只展翅的凤凰。
"这是......"她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着血月教服饰的刺客冲进来,利刃直奔皇帝而去。
云倾歌本能地扑过去,却被君逸尘抢先一步。他徒手抓住刀刃,鲜血顺着剑锋滴落,在白玉地砖上绽开朵朵红梅。刺客突然暴起,袖中射出淬毒银针。
千钧一发之际,云倾歌体内突然爆发出耀眼金光。璇玑司腰牌从她怀中飞出,悬浮在空中旋转。银针在金光中纷纷折断,刺客发出凄厉惨叫,化作黑烟消散。
殿内众人皆惊。云倾歌望着颤抖的双手,终于明白祖母临终前的话——她不仅是云家嫡女,更是璇玑司第七代掌司。而君逸尘,正是当年与她定下血契的青梅竹马。
"歌儿,你的眼睛......"君逸尘声音颤抖。云倾歌望向铜镜,发现自己瞳孔中流转着金色纹路,正是璇玑图的形状。
"掌司大人,璇玑司恭候多时。"不知何时出现的老者跪在地上,呈上染血的青铜令。云倾歌接过令牌,忽然头痛欲裂,前世今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原来她与君逸尘本是璇玑司初代掌司的弟子,因触犯天规被封印记忆转世为人。这一世,他们注定要携手解开血月教的阴谋,重塑山河社稷图。
"逸尘哥哥,"云倾歌轻声呼唤,"我们回家吧。"
君逸尘将她拥入怀中,衣袂间飘出的龙涎香与记忆中的味道重合。殿外,一轮血月正缓缓升起,映照着他们交握的双手,以及掌心中闪烁的璇玑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