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窗外的黎明

省立医院ICU的玻璃窗外，天色渐渐泛白。林小满盯着里面连接在父亲身上的各种仪器，那些跳动的数字和曲线成了她此刻唯一的精神支柱。母亲蜷缩在旁边的塑料椅上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

手机震动，是程昊发来的消息：【已安排护工和营养餐，上午十点到公司签协议】。文字冷静克制，仿佛昨晚那个提出荒唐交易的人不是他。小满看向窗外，城市正在晨光中苏醒，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她的生活已经天翻地覆。

"姑娘，你是3床家属？"一位护士走过来，"去一楼办下ICU续费手续。"

小满心头一紧："多少钱？"

"一天一万二，先交三天。"

三万六！她手忙脚乱地翻出程昊给的支票，突然意识到这远不止是父亲的医疗费——这是她灵魂的赎金。

重返星辰大厦

上午九点四十分，小满站在星辰科技大厦前。一夜未眠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但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干净的衬衫和西裤——是母亲硬塞进行李箱的"见人衣服"。

"林小姐。"前台Jessica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程总在22楼等您。"

电梯里，小满盯着镜面墙上的自己：眼睛布满血丝，嘴唇因为紧张而干裂。她涂了点润唇膏，突然想起程昊说的"名义上的女朋友"，手指一抖，唇膏划到了嘴角。

22楼安静得可怕。程昊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里面传出争论声：

"...你疯了？随便找个员工假扮女友？"一个年长的男声怒吼。

"她不是随便的员工。"程昊的声音冷静而锋利，"新零售项目的核心成员。"

"董事会不可能接受这种儿戏！"

"那就别让他们知道是儿戏。"

小满正要后退，门突然开了。一位六十多岁的男人大步走出，西装革履，气场强大，眉眼间和程昊有七分相似——星辰科技董事长程远征。他看到小满，脚步一顿，眼神锐利如鹰。

"你就是林小满？"他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突然冷笑一声，"有意思。"

程昊出现在门口："父亲，我们的事稍后再谈。"他侧身让小满进入，关门的瞬间，小满看到他手指关节泛白——握拳太用力的痕迹。

协议细节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程昊走到窗前，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坐。"

小满僵硬地坐在沙发上，发现茶几上已经放着一份新打印的协议，旁边是杯冒着热气的红茶——她喜欢的口味，加柠檬不加糖。这个细节让她心头一颤。

"修改好了。"程昊指着协议第三条，"'不得有任何非必要肢体接触'，包括握手和礼节性拥抱。"他的语气像是在讨论一份商业合同，"医疗费已经预付，不够随时告诉我。"

小满翻到最后一页，支票数额变成了三十万。她猛地抬头："这太多了..."

"ICU、康复治疗、后续检查。"程昊列举着，"三十万只是保守估计。"

阳光照在那张支票上，数字后面的零多得刺眼。小满突然想起大学时读过的《卖魂记》，当时她还嘲笑主人公为了钱出卖灵魂太愚蠢。现在她明白了，当至亲的生命悬于一线时，灵魂是个太抽象的奢侈品。

"签字前我有个问题。"小满握紧拳头，"为什么选我？真的只是因为'聪明不贪心'？"

程昊转过身，阳光在他身后形成一道剪影："还因为你足够倔强。"他走近几步，"张美玲那样打压都没让你辞职，我需要这样的盟友。"

"对抗您父亲？"

"对抗所有想控制我人生的人。"程昊递过钢笔，金属笔身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包括那些想通过联姻控制星辰的股东。"

小满接过笔，突然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很淡，但确实存在。又一个谜团。笔尖触到纸面的瞬间，她的手抖得厉害，签名歪歪扭扭像条垂死的虫子。

"合作愉快。"程昊收起协议，"今晚七点，我家宴，你需要出席。"

衣柜里的战袍

回到工位，小满发现自己的座位被搬到了靠窗的好位置，电脑也换成了最新款。同事们投来或好奇或嫉妒的目光，苏雯直接冲过来：

"天啊！全公司都在传你和程总..."她压低声音，"是真的吗？"

小满的胃部绞痛起来："只是...项目需要。"

"得了吧！"苏雯翻了个白眼，"张美玲早上被叫去董事长办公室，出来时脸都是绿的！"

正说着，张美玲本人出现在走廊尽头。她今天穿了件猩红色的连衣裙，像团移动的火焰径直烧到小满面前："林小姐，恭喜啊。"红唇勾起一抹冷笑，"爬得真快。"

小满正要反驳，内线电话响了。是徐志远："来我办公室一趟。"

学长的警告

人力资源部的走廊今天格外漫长。徐志远的办公室门关着，小满敲门时听到里面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

"进来。"徐志远的声音有些嘶哑。

办公室里弥漫着淡淡的酒气，地上散落着几张照片。徐志远的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眼镜片上还有水渍——他哭过？

"学长..."小满蹲下去捡照片，突然僵住了——照片上是年轻时的徐志远和一个女孩的合影，女孩穿着硕士服，眉眼间竟与小满有三分相似。

"我前妻，周雨晴。"徐志远摘下眼镜擦拭，"五年前，程远征为了得到她父亲的AR技术专利，举报他们偷税漏税。"

小满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照片边缘："程昊知道吗？"

"知道一部分。"徐志远苦笑，"但他不知道的是...当年那个举报电话，是我被迫打的。"

这个炸弹般的真相让小满跌坐在椅子上。徐志远的声音继续传来："程远征用我的前途威胁我...那时我刚进公司，家里母亲癌症..."

"所以程昊对你..."

"他以为我只是个懦夫，不知道我是帮凶。"徐志远突然抓住小满的手，"小心程昊，他接近你绝对不只是为了对抗他父亲。"

小满抽回手："我需要那笔钱救我父亲。"

"钱我可以借你！"徐志远急切地说，"不要签那个协议，程家的水太深..."

"已经签了。"小满站起来，照片从膝头滑落，"谢谢学长关心。"

走出办公室时，她听见徐志远最后一句警告："别重蹈我的覆辙。"

化妆间的战争

下午五点，小满站在公司更衣室的全身镜前，手里提着个纸袋——里面是程昊让秘书送来的"晚宴着装"。当她取出那条香槟色的丝绒连衣裙时，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果然是你。"张美玲倚在门框上，手里晃着杯红酒，"知道吗？程昊上一个'女朋友'也是管培生，三个月后得了抑郁症辞职了。"

小满假装没听见，继续整理裙子。标签上印着她从不敢问津的品牌logo，价格抵得上她三个月工资。

"他给你多少钱？"张美玲突然凑近，酒气喷在她脸上，"二十万？三十万？"

小满的手一抖，裙子差点掉在地上。张美玲怎么会知道具体数字？

"看来我猜对了。"张美玲的红唇勾起，"知道程昊为什么选你吗？因为你父亲恰好这时候生病，而他需要个'身世清白'的挡箭牌。"她晃着酒杯，"董事会下周要投票决定是否让他接手亚太区，反对派想用联姻控制他..."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小满终于开口。

"因为我讨厌程家父子。"张美玲一饮而尽，"但更讨厌被人当棋子的小姑娘。"她转身离开前丢下最后一句话，"今晚宴会上，注意看程昊左手无名指。"

门关上了，小满瘫坐在长凳上。镜子里的女孩脸色惨白，像个即将上祭坛的羔羊。

程宅夜宴

黑色奔驰驶入别墅区时，小满的手心已经汗湿。程昊亲自开车，一路上两人几乎没说话。车内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音响放着德彪西的《月光》，优雅而疏离。

"记住，"停车时程昊突然开口，"无论听到什么，保持微笑。"

程宅是栋三层现代别墅，门口停满了豪车。管家引他们进入大厅，水晶吊灯下，数十位衣着光鲜的宾客齐齐转头——小满瞬间成了焦点中的焦点。

"这是我女朋友，林小满。"程昊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星辰科技新零售项目组成员，W大优秀毕业生。"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小满保持着僵硬的笑容，突然注意到角落里程远征阴沉的脸色，和他身旁那位穿着粉色高定的年轻女子——她正用刀子般的目光打量着小满。

"那是周氏珠宝的独女，"程昊低声解释，"我父亲心目中的'理想儿媳'。"

晚宴如同战场。小满被安排在程昊右侧，正对着周小姐杀人的目光。前菜上来时，一位董事突然发难：

"林小姐家境如何？父母做什么的？"

全桌瞬间安静。小满的叉子停在半空，父亲躺在ICU的画面闪过脑海。

"她父亲是建筑工程师，"程昊面不改色地撒谎，"母亲是中学教师。"

"哦？"周小姐甜甜地插话，"那一定买得起这个吧？"她晃了晃手腕上的钻石手链，少说值五十万。

小满的耳根烧得通红。就在这时，程昊突然握住她的手——协议里明确禁止的肢体接触。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指腹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

"小满对珠宝没兴趣。"程昊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她更喜欢收藏绝版书，比如我们第一次见面时讨论的那本《AI伦理导论》。"

这个亲密的谎言让在座所有人都露出了然的表情。小满僵坐着，既不能抽回手又无法放松，突然注意到程昊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在灯光下格外明显。张美玲的话回响在耳边。

甜点上桌时，程远征突然提议："下周董事会后有个慈善拍卖，林小姐一起来吧。"他眼中闪着算计的光，"正好见识下真正的上流社会。"

离席时，小满在洗手间隔间里大口喘息。镜子前补妆的周小姐冷笑："你以为程昊真喜欢你？他连婚戒都没摘干净。"

小满看向镜子，才发现自己脖子上不知何时多了条钻石项链——肯定是程昊趁她不注意戴上的。她伸手想摘，却听见门外程昊的声音："小满？我们该走了。"

雨夜告白

回程下起了暴雨。车内沉默得可怕，雨刷器徒劳地与倾盆大雨对抗。小满终于忍不住扯下项链："这违反协议第三条！"

程昊没有辩解，只是打开了暖气。小满的手腕上还留着他握过的温度，这让她更加愤怒："还有在餐桌上！你说过不会有肢体接触！"

"情势所迫。"程昊的声音冷静得残忍，"周家掌握着17%的股份。"

小满突然笑了："所以现在我是你对抗董事会的武器？"她猛地想起徐志远的警告，"下个星期慈善拍卖，再下个星期呢？是不是要陪你出席股东大会？"

程昊突然急刹车，奔驰停在路边。雨声如鼓，敲打着车顶和窗户。

"不只是董事会。"他转向小满，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复杂，"我需要你帮我找出五年前那桩商业间谍案的真相。"

"什么？"

"王磊案。"程昊一字一顿，"张美玲的未婚夫，徐志远举报的那个。"雨水在他身后的车窗上蜿蜒流下，"我相信他是被冤枉的，而我父亲是幕后黑手。"

小满的大脑一片混乱："为什么是我？"

"因为只有你能接近张美玲和徐志远。"程昊的眼神锐利如刀，"也因为...我需要一个局外人的眼睛。"

雨声中，小满突然明白了这场交易的真正代价。她不仅是程昊对抗父亲的盾牌，更是他刺向过去的矛。支票上的三十万，买的不只是她的演技，还有她的侦探技能。

"如果我拒绝呢？"

程昊望向窗外的暴雨："医疗费会从你工资里分期扣除，按银行利率。"他转回头，眼神恢复了商人式的冷静，"当然，你也可以现在退出，我另找人选。"

小满看向窗外。雨幕中，城市灯光模糊成一片，就像她混沌的未来。父亲躺在ICU的画面再次浮现，还有母亲哀求的眼神。

"我需要知道全部真相。"她最终说道，"所有你知道的关于王磊案的信息。"

程昊的唇角微微上扬，那不是胜利的笑容，而更像是解脱："成交。"

奔驰重新驶入雨夜，载着两个各怀心事的灵魂，驶向更加复杂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