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舱门被血染红的湖水缓缓推开，发出腐朽木材断裂的呻吟。苏翎月下意识攥紧谢无咎的衣袖，却抓了满手温热的血——他右肩的伤口不知何时又裂开了，玄色衣料浸透后贴在皮肤上，勾勒出诡异的轮廓。

“别看。“谢无咎突然撕开右肩衣衫，裂帛声惊飞了岸边夜鹭。月光下，完整的龙形胎记泛着鎏金光泽，每片龙鳞都是个微小的殄文，组合起来正是《璇玑图》中央缺失的星宿图。那龙首昂然怒目，五爪张扬，赫然是皇室才能用的五爪金龙样式。

“景明太子...“苏翎月想起祖母摇着蒲扇讲过的秘闻，齿间泛起铁锈味，“二十年前夭折的...“

谢无咎的冷笑被涌上喉头的鲜血打断。他拽着苏翎月潜入沉船，龙鳞符文遇水瞬间大亮，金光穿透幽暗湖水，照亮了舱内骇人景象——九具水晶棺呈九宫格排列，每具棺中都躺着与她容貌相同的女子。最中央那具棺椁空着，内壁刻满血色咒文，尺寸与她分毫不差。

“九转还魂需要九世容器。“谢无咎敲击棺壁，指节与水晶相撞发出空洞回响。他说话时，一缕黑发漂在水中，发梢竟生出细小的金线，如同活物般游向那些棺椁。“你是最后一个。“

苏翎月想后退，却发现自己的长发也诡异地漂浮起来，发丝间闪烁着与龙鳞符文同源的金芒。最近的一具水晶棺中，那个“苏翎月“突然睁开眼睛——没有瞳孔，整个眼眶里盛满流动的《璇玑图》星线。

“别看她们的眼睛！“谢无咎用染血的手掌覆上她双眼。血腥味中，苏翎月感到有冰凉的东西顺着他的血钻进自己眼皮底下。再睁眼时，那些棺中女子全都变成了白骨，唯有心脏处悬浮着金色光团，光中包裹着《璇玑图》的残片。

最骇人的是中央空棺内壁的咒文正在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婴儿手印。谢无咎的龙形胎记突然渗出金血，那些血珠在水中凝成细线，自动填补着手印缺失的部分——每个手印都恰好对应一片龙鳞的大小。

“现在你明白了？“谢无咎的唇贴上她耳际，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二十年前他们剖开太子心口取血，就为造这个...“他的话音被突然震动的棺椁打断。九具水晶棺同时开启，里面的白骨坐起身，朝苏翎月伸出森森指骨。

谢无咎猛地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最近的白骨上。那具骨架瞬间化作金沙，其余八具却加速游来。苏翎月腕间朱砂痣突然爆裂，金线迸射而出，如蛛网缠住白骨。她惊恐地发现，每根金线另一端都连着自己的血脉。

“割断！“谢无咎塞来一片龙鳞状的刃。苏翎月刚握住，就看见他右肩胎记少了一片鳞。最年长的那具白骨已抓住她脚踝，指骨刺入皮肤却不疼，反而传来诡异的吸力——她腹中那个每月绞痛的东西正被强行抽出！

水中突然响起梵唱。八具白骨齐刷刷转头望向舱门。灰衣女子悬浮在染血的湖水中，摘下的眼罩后，空洞眼眶里游动着银色小鱼。她手中捧着个乌木匣子，匣缝中渗出与谢无咎同源的金光。

“妹妹。“灰衣女子的声音直接在苏翎月脑中震荡，“物归原主的时候到了。“她打开匣子，里面赫然是颗跳动的心脏——表面刻满了《璇玑图》的密钥符！

谢无咎的龙形胎记突然离体而出，化作实体金龙扑向心脏。灰衣女子不躲不闪，任由龙爪穿透胸膛。没有血，只有无数银鱼从她伤口涌出，每尾鱼腹上都钉着根南宫家的蓝翎箭。

整个沉船剧烈摇晃。苏翎月看见中央空棺内壁的手印全部亮起，每个印痕里都浮出个婴灵，啼哭着组成人链缠上她的四肢。最可怕的是，这些婴灵的模样竟与四大世家祠堂供奉的祖先画像一模一样！

“苏家造棺，慕容养魂，南宫铸箭，谢家...“谢无咎的传音突然中断。他的胸口被三根蓝翎箭贯穿，箭尾系着的红线正是慕容家的“牵机线“。更骇人的是，那些线正疯狂抽取着他的金血，顺着红线看去——另一端竟连在苏翎月腕间的朱砂痣上！

灰衣女子突然撕开自己的脸。人皮之下是张与当今皇后一模一样的容颜，只是眉心多了个“璇“字烙印。她将心脏按向苏翎月心口，九具白骨同时尖啸。

千钧一发之际，谢无咎折断胸口的箭矢，用断箭划开自己全部龙鳞。九片金鳞在水中化作锁链，将灰衣女子与八具白骨同时禁锢。他染金的手指最后抚过苏翎月眼帘，在她视网膜上烙下完整的《璇玑图》：“记住，你才是...“

一股巨力突然将苏翎月推出沉船。浮出水面的刹那，她看见整个堕月湖沸腾如熔金，湖底升起九道金光直冲霄汉，在夜空中拼出个巨大的双鱼佩图案——与她贴身佩戴的那块一模一样。

岸边传来杂沓脚步声。南宫昭带着铁甲卫包围了湖岸，他手中捧着个青铜匣，匣中虎符正在疯狂吞噬那些金光。苏翎月突然明白了一切：二十年前所谓的太子夭折，根本就是四大世家联手布下的...

“璇玑归位大阵。“慕容芷的声音从树顶传来。她怀中抱着昏迷的翡翠，小丫鬟心口插着根玉兰簪——正是苏翎月白日戴的那支。“姐姐，该献祭了。“她笑着将翡翠抛向湖心。

苏翎月本能地游去接人。指尖触及翡翠衣角的瞬间，小丫鬟突然睁眼，瞳孔里旋转着完整的《璇玑图》。她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细密的银牙：“小姐，奴婢等这天...等了整整十年啊。“

水下传来震耳欲聋的龙吟。翡翠的身体突然炸开，漫天血雾中浮起千万个金色殄文。苏翎月胸前的双鱼佩自动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半截指骨——谢无咎的声音从中传出：

“朱砂为引，玉兰为凭，九转还魂夜，璇玑现真形...“

血雾突然凝固。所有殄文同时射向苏翎月心口，在她皮肤表面烙下与谢无咎一模一样的龙形胎记。最痛的时刻，她恍惚看见湖底升起个人影——玄衣银冠，右肩淌血，手中握着把她再熟悉不过的木梳。

那是七岁上元节，她送给一个受伤少年的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