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青少年乒乓球队选拔赛的公告贴在校园公告栏上时，林影的手指微微发抖。那张A4纸上"选拔"两个字像是有千斤重，压得他呼吸都变得急促。一年前，他还是那个偷偷在社区活动中心练球的男孩，如今，他竟要站在省级选拔的赛场上。

"看什么呢？"同桌王浩凑过来，随即吹了声口哨，"哇，省队选拔！你要去？"

林影迅速把公告拍下来发给陈教练，头也不抬地回答："嗯。"

"听说这次只招三个人，全省的高手都会来。"王浩拍拍他的肩膀，"不过你去年拿了市青少年赛冠军，应该有机会。"

手机震动起来，陈教练回复得很快："明天放学加练，准备选拔赛。"

林影握紧手机，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自从父母支持他打球后，他每天训练三小时，周末更是全天泡在球馆。那个78分的数学试卷早已成为过去，现在的他学会了平衡学业和训练，成绩稳定在班级前十。

放学铃声响起，林影抓起书包冲向校门口。父亲的车已经等在那里，车窗摇下，露出父亲晒得黝黑的脸庞。

"今天训练到几点？"父亲接过书包扔在后座。

"陈教练说加练，可能要七点。"林影系好安全带，眼睛盯着前方。

父亲发动车子，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别太紧张，就当是积累经验。"

林影点点头，没说话。他知道父亲是担心他压力太大，但他更清楚这次选拔对自己意味着什么——那是通往梦想的第一步。

省体育中心的乒乓球馆比林影想象中还要大。十六张标准球台整齐排列，高悬的灯光将绿色台面照得发亮。四周看台上坐满了观众，嗡嗡的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

"参赛选手到签到处集合！"广播里传来工作人员的声音。

林影深吸一口气，跟着陈教练走向签到处。他的号码是47，被分在C组。陈教练快速扫了一眼分组名单，眉头微皱。

"你同组有余飞，"陈教练压低声音，"他是去年省青少年赛亚军，特点是反手快撕，你要注意。"

林影点点头，余光瞥见不远处一个瘦高男孩正被几个人围着。那人留着寸头，眼神锐利得像鹰，应该就是余飞。

选拔赛采用单循环制，每组前两名晋级。林影的第一场对手是个戴眼镜的矮个男生，看起来比他小一两岁。

"47号林影对29号张瑞，3号台！"

站上球台，林影才发现自己的腿在微微发抖。他弯腰系了两次鞋带，趁机深呼吸平复心跳。第一个发球他太过紧张，直接失误下网。

"放松，"场边的陈教练喊道，"按训练的打。"

林影擦了擦汗，重新发球。这次他加了些侧旋，球落在对方台面后急速右拐。张瑞仓促回球，林影抓住机会一个正手爆冲，得分！

1:1。林影感觉血液重新开始流动，手指不再那么僵硬。接下来的比赛他逐渐进入状态，以11:5、11:7直落两局取胜。

"打得不错，"陈教练递给他水瓶，"但节奏控制还可以更好。"

第二场比赛林影遇到了麻烦。对手是个左撇子，发球旋转诡异，林影连续三个接发球失误，第一局很快以4:11败北。

"他的侧旋发球往你怀里拐，"局间陈教练快速分析，"你站位要靠左一点，用反手接。"

调整策略后，林影以11:8扳回一局。决胜局比分胶着，9:9时，对手一个擦网球让林影措手不及，但他本能地跨步上前，手腕轻挑，球奇迹般地过网落在对方台角。

"好球！"陈教练激动地站起来。

10:9。最后一分，林影发了一个急长球到对方正手大角，紧接着一板反手快撕，拿下比赛！

两连胜后，林影迎来了同组最强的余飞。站在球台前，他能感觉到对方眼神中的轻蔑。

"你就是那个靠关系拿市冠军的小子？"余飞擦着球拍，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人听见。

林影握拍的手紧了紧，没说话。

比赛开始，余飞果然名不虚传。他的发球又快又转，反手快撕像刀片一样锋利。林影完全被压制，第一局3:11惨败。

"他的反手确实强，"陈教练快速说，"但正手位有空当，多给正手长球。"

第二局林影改变策略，频频攻击余飞的正手。这招果然奏效，比分交替上升至10:10。关键分，林影发了一个短下旋，余飞回球稍高，林影抓住机会一记正手爆冲——"出界！"裁判举手示意。

10:11。余飞拿到赛点。他发了一个急下旋到林影反手，林影勉强将球撩起，余飞毫不犹豫一板反手快撕，球如子弹般钉在林影台面上，弹起后直接飞出。

"11:10，余飞胜！"

林影擦了擦汗，走向余飞握手。对方却只是碰了碰他的指尖，转身就走。

"别在意，"陈教练拍拍他的肩，"你打得很好，小组第二也能晋级。"

三天激烈角逐后，林影以第三名的成绩获得了省队试训资格。当他的名字被念出时，看台上的父母激动地站起来鼓掌。林影向他们挥手，胸口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喜悦。

然而，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省队训练基地坐落在郊区，设施一流但管理严格。第一天早上六点，刺耳的哨声就把所有队员赶到了操场。

"十圈！最后三名加罚五圈！"马教练的声音像炸雷。

林影喘着粗气跑完时，已经有两三个队员完成了。他弯着腰咳嗽，喉咙里泛着血腥味。

"市冠军就这水平？"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林影抬头，看见余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挂着讥笑。

体能训练后是基本功练习。多球训练时，教练连续发到林影反手位，他渐渐跟不上节奏，失误频频。

"47号！手腕固定！"马教练吼道，"反手这么软，怎么打比赛？"

午餐时，林影独自坐在角落，机械地咀嚼着饭菜。周围其他队员三三两两说笑着，没人过来和他搭话。下午的技术分析课上，教练播放了上午的训练录像，特意指出了林影的多个技术缺陷。

"有些新队员的基本功太差，"马教练的话像刀子一样，"以为在地方上拿个冠军就了不起了。"

林影低着头，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了要点。他知道自己和其他队员有差距，但没想到这么大。

日复一日的训练像一场没有尽头的马拉松。早晨体能，上午多球训练，下午对抗赛，晚上技术分析。林影的双手磨出了水泡，水泡破了又变成茧。他的反手技术有了进步，但比起余飞那样的老队员还是差得远。

最让林影难受的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那种无处不在的孤立感。更衣室里，其他队员的谈话在他走近时会突然停止；食堂打饭时，总有人"不小心"撞到他；训练赛中，对手每得一分都会夸张地庆祝。

一个月后的队内排名赛，林影输掉了所有五场对抗赛，排名垫底。那天晚上，他躲在浴室隔间里，让水流冲刷着脸庞，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周六下午，天空突然阴沉下来。训练结束后，林影独自走出基地大门，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他没带伞，也不想回宿舍面对室友余飞，索性坐在马路边的公交站台下，看着雨水在地面汇成小溪。

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站台前。车窗摇下，露出父亲担忧的脸。

"上车。"父亲简短地说。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母亲递给他一条干毛巾。林影机械地擦着头发，突然鼻子一酸。

"我...我可能不适合打专业队。"他的声音哽咽，"我太差了，什么都做不好。"

父亲把车停在路边，转身看着他："知道我和你妈为什么今天来吗？"

林影摇摇头。

"陈教练打电话给我们，"母亲轻声说，"他说你这一个月一句话都没跟家里抱怨过。"

"我...我不想让你们担心。"

父亲叹了口气："影影，你知道我为什么改变主意支持你打球吗？"

林影抬起头。

"不是因为你在比赛上赢了，而是因为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了那种光——就像我年轻时在机床厂当学徒，梦想有一天能自己设计机器一样。"父亲的目光穿过雨幕，仿佛看向很远的地方，"后来我为了生活放弃了那个梦想，但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后悔。"

雨水敲打着车窗，像无数细小的鼓点。

"专业队当然不容易，"母亲接过话，"但如果你现在放弃，以后每次看到乒乓球，心里都会有个结。"

林影望着父母关切的脸庞，胸口那股郁结渐渐化开。他想起第一次拿起球拍时的喜悦，想起在社区活动中心对着墙壁练球的日日夜夜，想起选拔赛上那个关键分的胜利。

"我想继续。"林影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坚定，"就算现在不如别人，我可以练得比他们更狠。"

父亲点点头，重新发动车子："那就回家休息两天，周一我送你回基地。"

雨渐渐小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林影望着窗外，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梦想的路上必然会有风雨，但只要心中的那团火不灭，就总能等到天晴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