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红白交织的会议室】

陆明川的指尖在马克杯沿口划出第三十二个圆圈时，投影仪的光束刺破了会议室的阴霾。猩红色的"人员优化名单"在幕布上跳动，像一滩永远擦不净的血迹。

中央空调喷出的冷气裹挟着新刷的乳胶漆味，这味道让他想起上周通宵改方案时，行政部往墙上贴的"狼性文化"标语。此刻那些"今日睡地板，明天当老板"的烫金字正在他背后灼烧，透过西装布料在脊梁上烙出细密的汗珠。

"公司正处于战略转型期。"主管老王的声音像泡发的压缩饼干，在密闭空间里膨胀成黏腻的团块。他秃顶边缘渗出的油光，在投影仪的蓝光下泛着诡异的金属色泽，"感谢明川三年来......"

陆明川的视线穿透老王翕动的双唇，落在实习生小陈颤抖的睫毛上。这个上周还抱着星巴克讨好地说"川哥帮我看看方案"的男孩，此刻正死死盯着自己面前的MacBook——那上面闪烁的，分明是他熬了三个通宵做的智慧园区规划图。

"叮——"电梯到达提示音穿透隔音玻璃，茶水间飘来现磨咖啡的焦香。陆明川突然意识到，这是三年来第一次在下午三点闻到咖啡味。以往这个时间，他本该在机房盯着服务器指示灯，或者在施工现场啃冷掉的三明治。

【二、工牌上的倒影】

当那张印着"高级项目经理"的工牌被抽走时，亚克力表面划过一道冷光。陆明川在反光中看见自己眼底的血丝，它们如同电路板上烧断的铜丝，在瞳孔周围织成破碎的网。

"川哥......"小陈欲言又止的声音被电梯提示音切断。轿厢里挤满刚从茶水间回来的同事，有人抱着印有公司logo的马克杯，杯口蒸腾的热气在镜面轿厢顶棚凝成细密的水珠。数字面板跳动的红色数字像某种倒计时，18层的标识亮起时，他听见身后传来压抑的嗤笑。

朋友圈刷新提示音在死寂中炸响。前女友林薇穿着比基尼靠在游艇栏杆上，马尔代夫的阳光在她锁骨处汇聚成刺眼的光斑。配文是梵高《星空》的局部——那些扭曲的漩涡此刻正吞噬着"海更蓝"三个字。

【三、天台上的风】

26层的风裹挟着PM2.5颗粒灌进西装领口，陆明川摸到内袋里皱巴巴的烟盒。打火机蹿起的火苗在黄昏中勾勒出奇异的形状，像极了上周验收时突然崩断的服务器光纤。

"川啊......"母亲带着哭腔的语音在480米高空炸开，楼下CBD的霓虹灯恰在此刻次第亮起。他望着国贸三期玻璃幕墙上的光斑，恍惚间看见透析机的导管正将父亲的血抽成一条发光的河，在楼宇间蜿蜒成赤红的等高线。

【四、茶水间的暗涌】

回到工位时，行政部的莉莉正在撤走他的姓名牌。这个总爱穿JK制服的姑娘，此刻的百褶裙摆扫过键盘，带起一阵甜腻的香水味。"川哥，储物柜今晚就要清空哦。"她晃了晃手中的钥匙串，指甲盖上跳跳虎的贴纸在日光灯下泛着塑料光泽。

抽屉最深处躺着去年年会抽中的Switch，包装盒上积着薄灰。陆明川想起中奖时老王拍着他肩膀说"年轻人要多奋斗"，转头就把部门旅游改成了周末团建。游戏机旁边是半板奥美拉唑肠溶片，铝箔上的凹痕记录着无数个被胃痛惊醒的凌晨。

【五、地铁站的倒计时】

晚高峰的地铁通道里，流浪歌手的吉他声混着《生日快乐》的旋律。陆明川在自动贩卖机前驻足了五分钟，最终用手机扫了最便宜的矿泉水。液晶屏蓝光映出他领口歪斜的温莎结——那是今早出门前父亲用唯一能动的右手帮他系的。

当列车裹挟着腥风冲进站台时，他突然想起三年前拿到offer的那个雨天。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签约合同上，晕开的墨迹把"股权激励"变成了"权激"，当时他还觉得是个好兆头。

【六、城中村的烟火】

推开隔断间的铁门时，酸菜面的味道混着霉味扑面而来。隔壁传来锅铲刮擦铁锅的锐响，中年夫妇的争吵穿透薄如蝉翼的隔板："说了别买三环外的学区房！""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下个月房贷......"

陆明川瘫倒在弹簧床上，天花板的裂缝中渗出楼上小孩练琴的《致爱丽丝》。手机突然震动，猎头发来的消息带着刺目的感叹号："某大厂急招项目经理！要求35岁以下！！"锁屏照片里，毕业典礼上的他正对着镜头比耶，背景是农学院金灿灿的麦田。

【七、父亲的药盒】

压在枕头下的药盒已经空了。陆明川摸到内衬夹层里最后一张银行卡，凸起的盲文数字像一串诅咒。上个月在医院缴费窗口，护士的红色指甲敲打着键盘："职工医保断缴的话，下次透析要全款。"

他想起父亲插着鼻饲管的脸，松弛的皮肤下隐约可见年轻时开荒留下的晒斑。那些曾经能扛起两百斤粮袋的胳膊，现在正被透析管分割成苍白的等高线。

【八、深夜的幻听】

凌晨两点，天花板传来高跟鞋的叩击声。陆明川在黑暗中睁着眼，听见血管里奔涌的轰鸣。这声音渐渐幻化成服务器机房的嗡鸣，又变成透析机运作时的机械韵律。

突然响起的微信提示音划破黑暗。前同事群里，有人转发了行业寒冬的公众号文章。小陈的头像在对话框里闪烁："川哥，王总让我接手智慧园区项目，能不能把终版方案......"

【九、阳台上的星空】

锈迹斑斑的防盗网外，双子座流星雨正在雾霾中沉默地燃烧。陆明川数着对面楼宇未熄的灯火，每一盏都是一个正在加班的身影。他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母亲发来的最新化验单上，肌酐值像一柄出鞘的剑。

当第一颗流星坠入西山时，他摸到了裤兜里坚硬的门禁卡。那个刻着"奋斗者永不言弃"的金属贴片，此刻正将掌心硌出血痕。

【十、黎明的抉择】

晨光撕开云层时，陆明川站在了旧书摊前。收废品的老头从《知音》杂志堆里抬起头，浑浊的眼球倒映着他领口干涸的咖啡渍。"小伙子，"老人咧开缺牙的嘴，"你身上有股子土腥味。"

当那本泛黄的《神农残卷》被塞进怀中时，陆明川听见血管里传来奇异的轰鸣。这声音既像服务器重启时的电流声，又像老家春耕时拖拉机碾过冻土的低吼。书页间掉落的稻种在朝阳下泛起青铜光泽，恍惚间他看见父亲在田间直起腰的身影，与二十六层的玻璃幕墙重叠成荒诞的蒙太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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