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八世纪至公元前三世纪的百家争鸣是华夏文明在思想文化领域的第一座里程碑,无数知识分子著书立说,皆以笔墨为刃,以学说为旗,怀揣着终结乱世,重建秩序的宏愿,试图通过自己的思想终结自平王东迁以来的乱世局面,谱写新的治世篇章。虽被冠以“百家”之名彰显思想交锋的激烈,但真正形成体系并影响深远的学派,仅有儒、墨、道、法、名、阴阳、纵横、杂、农九流加上兵家和纪录民间逸闻的小说家十一个学派。其中,小说家记载的内容多为民间轶事和稗官野史,不符合汉代经世致用的学术思想,被认为对治国安邦没有实际价值,所以班固在编撰《汉书》时,以“君子弗为”为由将小说家摘出九流之列,此举不仅反映出东汉太学“崇实黜虚”的学术态度,也映射出皇权对思想领域的控制。同一时期,印度的释迦摩尼、希腊的哲学三贤、波斯的琐罗亚斯德和希伯来文明的赛亚共同构筑了轴心时代的荣光,为各自文明的后续发展奠定了基调。
百家争鸣的历史进程可划分为两个阶段:春秋时期以旧贵族阶层自救为主导的思想萌蘖阶段和战国时期以新兴地主阶级变革为主导的思想激荡阶段。这一时期的思想浪潮,既包含有奴隶社会的瓦解,也蕴藏着封建社会的兴起,最终在各国变法图强的实践中孕育出华夏思想史的璀璨明珠。
春秋时期,面对复杂的社会局面,以老子和孔子为代表的没落旧贵族势力冲突思想与阶级的双重束缚,在秩序重建的十字路口背道而驰:孔子以克己复礼为旗帜,开创“入世—建制”的儒家伦理体系;老子以道法自然为内核,奠基“出世—批判”的道家哲学结构。前者试图通过“仁”来缝合周朝统治的裂痕,后者则是用“绝圣弃智”揭露礼乐文明的异化,从青铜时代末期中投射出的两道理论光束,昭示着华夏思想史从传统的巫史观念向理性认知的变革轨迹。下面让我们一起走进老子和孔子的思想蓝图,感受影响华夏文明数千年的文化基石。
老子原名李耳,字聃。曾在周景王和周敬王时期担任守藏室之史,掌管王室典籍文献,博览全书,被誉为智者。然而,一次震动周王室的叛乱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公元前516年,王子朝叛乱爆发,兵败后裹挟周王室历代典籍前往楚国,岐周文明的百年沉淀毁于一旦。身为守藏史的老子在目睹齐相管仲的“尊王攘夷”、郑国子产与晋国赵鞅铸造刑鼎和楚国谋夺中原等事件后毅然辞官,骑着青牛西出函谷,决意“绝圣弃智”,寻求天道至理。行至关隘,关令尹喜执礼求道,老子将毕生才学凝结在《道德经》一书,在竹简上留下无为而治的永恒箴言,为春秋乱世留下一盏不灭的思想明灯,随后不知所踪。
《道德经》又称《五千文》《老子》,是华夏道家的主要典籍之一。全书分为道经与德经两部分,共八十一章。老子以“道”为核心,构建一套独特的宇宙观、政治观与人生观。
老子认为“道”是世间万物的根源,虽然无形无相,但主宰天地。道经第二十五章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要求人类顺应自然规律,摒弃人为干预,建立早期的“天人合一”观念。针对春秋时期诸侯争霸、法令严苛的现象,提出“我无为而民自化”和“治大国若烹小鲜”的思想,反对君主强权统治,主张无为而治,轻徭薄赋,简政放权,让天下回归小国寡民的状态。但在春秋战国那个战火纷飞的时代,老子的“不争”思想与列国的“耕战”政策格格不入。直到汉初天下满目疮痍,道家的黄老学说才真正显现作用,最终成就文景之治的治世盛况。
老子的辩证法思想作为华夏文明的瑰宝。他用“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揭示世间万物都是以其对立面为存在前提,反对儒家“非此即彼”的观念。老子认还为对立的事物可以相互转化,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提出“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论证世间万物没有真正的静止状态。同时,在孙武大谈“兵者诡道”,老子从滴水穿石中领略出以柔弱胜刚强的指导思想。数千年以来,老子的思想深刻影响着华夏文明的各个方面,是当之无愧的文化瑰宝。后被战国时代的庄子等人继承,形成了著名的道家学派。
孔子名丘,字仲尼。其祖上是殷商王室后裔,原本居住在宋,但因为战乱迁往鲁国。其父叔梁纥在孔子三岁逝世,其母颜徵带领他前往鲁国的都城曲阜。由于父亲早亡,家中贫困,孔子便辍学去叔孙家放牛。在叔孙家有许多藏书,他经常借去拜读,逐渐成为一个学识渊博的人。在孔子二十岁的时侯,他的妻子诞下一子,鲁昭公赏赐鲤鱼以示祝贺,后被季平子擢升为主管生育的司职吏。孔子任职期间,掌六艺修六书,兴办私学,提出有教无类的教育方针,打破自夏朝建立以来学在官府的局面。数年后问礼于老子,学习周朝的礼乐制度,意图阻止礼崩乐坏的局面。
公元前513年,鲁国爆发三桓之乱,昭公被季孙氏、孟叔氏和叔孙氏三家流放,孔子也被迫前往齐国。齐景公问政于孔子,他提出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正名”理念,即君、臣、父、子都要按照自己的等级名分做事,齐相晏婴讥笑其“崇周礼如效颦东施”,遂齐景公以“吾老矣”婉拒。孔子只好回到鲁国继续教书,门生逐渐扩大,达到“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的规模。
公元前501年,鲁定公启用孔子担任中部宰、司空和司寇等职务,在夹谷会盟期间,孔子识破齐国“以莱夷之乐辱鲁”的阴谋,用剑戟为胁迫齐景公归还郓等三地。然而鲁定公得此小胜后,沉迷享乐,将象征君权的“郊祭膰肉”弃之不颁。孔子多次劝诫无果,被迫辞官,开始长达十四年周游列国之行。在经历郑国乡校议政、楚国蛮夷称王和陈蔡绝粮等事件后,驾驶牛车回到鲁国,与弟子一起编撰书籍,公元前479年,儒家始祖孔子病逝。
孔子的思想以“仁”和“礼”为核心,仁是精神内核的终极追求,礼是道德实践的现实载体,二者共同铸就了儒学文化的伦理体系:礼是文明秩序的具象表达,为仁的培育提供制度土壤;仁是价值内核的抽象概述,为礼的实践赋予精神动力。正如《论语》所言“克己复礼为仁”,外在的规范通过道德主体的自觉践行,最终升华为“随心所欲不逾矩”的理想境界。
在宏观文明建构上,孔子以“立于礼”的群体规范和“立于仁”的个体觉醒为双轴,铸就华夏文明特有的天人相济之道,深刻影响着东亚“礼法兼修”的治理传统和“修齐治平”的士人精神。孔子以仁礼为核心的思想体系,编织出融合伦理与秩序的哲学蓝图:德行政治架构以“礼主刑辅”和“正名”为纲;人性辩论以“性相近,习相远”为源;教育理念则以“因材施教”和“有教无类”破开学在官府的坚冰。
孔子犹如华夏文明思想史上的北辰星,其开创的仁礼思想体系历经三千年的淬炼,依旧保持着“旧邦新命”的文化韧性。正如《周易》所言:“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现代新儒学以“返本开新”的特质在全球治理体系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随着铁犁牛耕的光辉打破奴隶社会的井田藩篱,私田大量被开垦,催动社会生产力实现革命性的飞跃,新兴的地主阶级逐渐登上华夏文明的舞台,重新塑造了华夏文明的政治图谱。在春秋战国这个社会变革的时代,诸子百家并未陷入无序的纷争,反而在“定于一”的时代呼声中呈现出殊途共归的政治自觉。
儒家延续孔子“克己复礼”的旌旗,孟子高呼“民贵君轻”在列国朝堂荡起涟漪;法家在青铜器上镌刻着“不别亲疏,一断于法”的治世蓝图,商鞅徙木立信,韩非集法术势为一体,为即将到来的大一统锻造集权中枢;道家智者则在“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的指引下开枝散叶:庄子以“逍遥齐物”游离天地,黄老之学统摄百家精粹,杨朱学派高举“贵己重生”的大纛,为躁动的战国注入一针清凉剂。
墨家的游侠、论辩、游仕三派用“兼爱非攻”的乌托邦理想丈量着战争的焦土;兵家孙武在竹简上排布“上兵伐谋”的军事矩阵,将血腥征伐升华为战略艺术;阴阳家用五德终始学说编织“君权神授”的天命论,为华夏政权更迭披上玄奥的神秘外衣。在稷下学宫的学术论辩中,农家许行用“重农尚耕”的思想为华夏文明奠定的根基;纵横家张仪苏秦用七寸不烂之舌在战国版图上刻画出合纵连横的轨迹;名家公孙龙在“白马非马”的辩论中淬炼着华夏文明的逻辑之剑。当荀子熔炼礼法于一体提出“法后王”的治世思想,当吕不韦招揽门客编撰杂家巨著——《吕氏春秋》,当黄老之学在汉家宫廷结出“无为而治”的政治果实,这场持续三个世纪的思想狂飙在各家学派的碰撞交融中走向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