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总裁办公室内气压低得近乎凝固。

萧文杰将烫金文件夹轻轻推过深胡桃木桌面，金属扣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陆总，云霄的背景调查有了眉目。"他的声音像精密校准过的仪器，每个音节都裹着冷硬的专业感，

"28岁，戏剧学院昆曲闺门旦专业研究生。父母离异那年她刚满十岁，此后与母亲栖身苏州老宅，靠着经营茶楼的收入度日。四年前梅雨季，寒山寺的檐角下邂逅，后来又与二少因《牡丹亭》唱段结缘，两人的秘密恋情持续至今。"

汇报声戛然而止，中央空调的嗡鸣中，陆明诚指节叩击桌面的哒哒声清晰可闻。萧文杰保持着标准的立正姿势，西装裤缝线笔直如刀，目光却悄然扫过老板紧绷的下颌线——那里青筋正随着呼吸微微跳动。

记忆突然闪回昨天的初见。云霄前来吊唁时，腕间浅青血管在冷白皮肤下若隐若现，眼尾泪痣像一滴凝固的墨，晕染出江南水墨般的朦胧。此刻档案照片上的她素面朝天，水袖翻飞的侧影与记忆重叠，却比现实更添几分疏离。

陆明诚的鼠标滚轮突然停滞。

加密云盘里，"Ming"字文件夹像一道未愈的伤口。几十余张照片次第展开，陆明煦的白衬衫肩头洇着阳光，云霄蜷在他臂弯里笑出梨涡，连眼角泪痣都浸着蜜意。

当镜头聚焦到陆明煦书房的瞬间，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那个描着纹青竹的茶杯，此刻正静静躺在自己家里的保险柜里，杯沿还留着弟弟最后的唇印。

"他们的关系比想象中更亲密..."陆明诚喉结滚动，将照片放大到200%。

照片里云霄无名指上的银戒，在某个角度折射出冷光，与陆明煦常年佩戴的那枚款式如出一辙。

"陆总，所有时间线、人证物证都严丝合缝，从现有证据来看，云霄确实是二少法律意义上的未婚妻。"萧文杰顿了顿，视线扫过老板紧绷的下颌线，"只是......"

"只是人心最难测。"陆明诚转动着定制钢笔，笔尖在真皮桌面上划出刺耳声响，

"四年秘密恋情，直到人死后才冒出来的未婚妻，你不觉得太巧合了？"窗外暴雨倾盆，炸雷在云层中轰鸣，将他眼底的怀疑映得愈发幽深。

萧文杰沉默片刻，从公文包取出遗嘱复印件："陆总，根据继承法......"

"我要的不是法律程序。"陆明诚突然拍案而起，震得咖啡杯里的褐色液体溅在报告封面上，晕开一片污渍，

"去联系胡律师，就说集团承认她的身份，但条件是——主动放弃所有遗产继承权。"

雨声骤然急促，萧文杰看着老板将陆明煦的照片倒扣在桌面，金属相框撞出闷响。

"如果她答应，说明还有底线；要是拒绝......"陆明诚冷笑，指尖划过照片边缘，那里还残留着弟弟生前的温度，"就让她知道，陆家的遗产不是谁都能觊觎的。"

萧文杰合上笔记本，起身时瞥见电脑屏幕上那张相拥的照片。云霄依偎在陆明煦怀里，眼尾泪痣像滴未干的血，与此刻陆明诚眼底的猩红莫名重叠。

*

云霄踏入陆家集团顶层时，水晶吊灯将她的影子拉得纤长。

雕花木门在黄铜门把转动间无声开启，胡律师的金丝眼镜折射着冷光，目光掠过云霄素白旗袍上蜿蜒的银线绣纹，仿佛在丈量布料的质地与价值。

不过须臾，他的眼角便堆起职业化的笑意，抬手虚引："陆太太快请坐，这梅雨季的雨还真是说来就来，路上舟车劳顿了。"

红木茶几上的青瓷茶盏腾起袅袅白雾，碧螺春在水中舒展腰肢，将澄澈茶汤晕染成淡青琥珀色。

寒暄声裹挟着茶香在室内流转，时而婉转如评弹三弦，时而低沉似吴侬软语。云霄却恍若未闻，垂眸凝视着杯中沉浮的茶叶，指尖不自觉摩挲着袖口的盘扣——这身旗袍是陆明煦在去年求婚时，为她特意定制的。

"其实今日约陆太太来，是有要事相商。"胡律师推了推眼镜，将文件袋轻轻推过桌面，钢笔在纸面划出沙沙声响，

"集团已认可您的身份，但根据陆总指示......"他顿了顿，声音放得更缓，

"希望您能主动放弃明煦少爷的遗产继承权。"

雨珠砸在落地窗上的声音陡然清晰。云霄指尖扣住文件边缘，纸页锋利的边角硌得掌心生疼。

想起昨夜在她和陆明煦爱巢里发现的那封未寄的信，陆明煦潦草字迹里反复写着"有些事等我解决"，还有电脑回收站里被删除的加密文件。

"我拒绝。"她抬眼时，眼尾泪痣在冷光下泛着琥珀色，"作为陆明煦的未婚妻，我有权继承属于我的东西。"

监控室内，陆明诚的指节捏得发白。他猛地扯松领带，喉间泛起苦涩："果然是为了钱......"

胡律师的钢笔在协议上悬了十分钟，终于重重落在红木桌面。

云霄端坐着的身影纹丝不动，旗袍领口的珍珠盘扣泛着冷光，与她眼底的坚定如出一辙。

"陆小姐，这已经是集团能给出的最优方案。"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空调明明开得很低，后背却已经湿透。

手机震动的瞬间，他几乎是扑过去接起电话。

然而萧文杰的号码刚在屏幕亮起，通话就被掐断。

紧接着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陆明诚的黑色皮鞋碾过波斯地毯，带来一股裹挟着暴雨气息的压迫感。

"陆...陆总。"胡律师的喉结剧烈滚动，镜片后的目光慌乱扫过萧文杰。

萧文杰朝他微微颔首，示意他退下。

雕花门合拢的瞬间，室内气压骤降，只剩下雨点击打玻璃的声响。

"想要遗产？"陆明诚解开西装最上方的纽扣，目光如鹰隼般掠过云霄苍白的脸，

"你该知道，陆家的每一分钱都带着代价。"

云霄缓缓起身，旗袍下摆扫过椅面发出细碎声响。她迎上对方的目光，眼尾泪痣在阴影里忽明忽暗："我要的从来不是钱。"

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明煦出事前最后一通电话打给我，说有东西要交给我。现在人没了，东西也消失了，陆总难道不觉得蹊跷？"

陆明诚的瞳孔猛地收缩。

记忆中太平间那具冰冷的尸体，以及车祸现场离奇消失的行车记录仪，突然在脑海中翻涌。

他盯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发现她攥紧的拳头在微微发抖，却依然挺直脊背与他对峙。

暴雨冲刷着落地窗，将两人的倒影扭曲成破碎的光影。

良久，陆明诚从齿间挤出几个字："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转身时，他对着门外的萧文杰沉声道："重启明煦车祸案调查，所有细节，一帧一帧的查。"

门再次合上的刹那，云霄终于支撑不住，跌坐在椅子上。她摸出藏在袖中的录音笔，红灯仍在闪烁。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她泛着泪光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