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生纪元年的秋收时节，金陵城外千顷稻田泛着诡异的金红色。裴琰立在重修后的观星院顶楼，指尖摩挲着新任首辅蟒袍的袖口暗纹——那鸾鸟纹的羽尖处，多了一粒星砂凝成的眼睛。

"大人，星野县的流民又发癫了。"

属官呈上的密报沾着麦穗碎屑，展开时竟渗出荧惑色的汁液。裴琰蘸取汁液在窗棂一抹，木纹突然扭曲成二十年前的星谶："玉化未尽，苍生为祭。"

五更的梆子声被马蹄踏碎。当裴琰赶到星野县时，看见田埂间跪着三百老农，他们掌心向上托举麦穗，穗尖皆指向东海方向。最诡异的是那些麦粒，每颗表面都浮着微缩的贪狼星纹。

"首辅大人可知'苍生为秤'的真意？"

田垄间转出个戴斗笠的鲛绡女子，她左腕的贝镯刻着璇玑卫的曼陀罗纹。女子掀开斗笠的刹那，裴琰瞳孔骤缩——她耳后的鳞片状星斑，正是当年琅琊书院学子被炼成星孽的标记。

未等裴琰开口，女子突然甩出七枚贝壳。贝屑在晨光中凝成浑天仪虚影，仪盘缺口处浮现的，正是陆怀素玉化前刻在镇星碑上的手书："若见星野变，当查丙辰田。"

突然，老农们齐声高诵《璇玑谣》。声浪震碎浑天仪虚影的刹那，整片稻田开始玉化。裴琰的蟒袍突然收紧，袖口鸾鸟纹化作锁链缠住脖颈。当他用首辅印鉴击碎锁链时，爆出的星砂在空中拼出新卦象："破军噬月日，玉人耕星野。"

"裴大人这枚印鉴，倒是比镇星碑更精妙。"女子指尖星砂凝成短刃，"不知可能镇住东海新升的血灯笼？"刃光划破的虚空裂缝中，第三十盏血灯笼正在凝结，灯笼表面映出的，竟是裴琰在太庙地宫触碰龙脉模型的场景。

暮色降临时，裴琰独闯星野县粮仓。当他劈开新收的麦垛，爆出的不是谷粒，而是整箱"丙辰"年间的军械。那些本该熔作农具的玄铁骑重甲，此刻泛着荧惑幽光，甲片缝隙中钻出的根须正将麦秆转化为新的星孽。

"首辅大人来晚了。"

阴影中走出七位星野流民，他们掀开粗布麻衣，露出心口的璇玑卫刺青。当首者撕开胸前皮肉时，跳出的陨铁核心上刻着"苍生纪元年制"，内里封着的竟是陆怀素玉化时崩落的指尖碎屑。

混战中，裴琰的印鉴突然炸裂。爆出的星髓在空中凝成陆九渊的虚影，老者指尖点向东南："怀素留的后手，在云州宗祠..."话音未落，七道星砂锁链自地底钻出，将虚影扯成碎片。

子夜时分，裴琰跪在云州陆氏宗祠的七星棺前。当他将玉化碎屑按进棺盖凹槽时，整座宗祠突然下沉，露出海底深埋的鲛人祭坛。九根青铜柱上缠绕的星孽尸骸突然活化，每具尸身都呈现出陆怀素玉化前的面容。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星种..."

裴琰抚过青铜柱上的铭文，那些"丙辰"编号正在渗血。当血珠触及他袖口暗纹时，整片海域突然沸腾，第三十盏血灯笼完全显现——灯笼表面绘着的，正是他在星野县见过的玉化麦田。

五更鸡鸣，观星院浑天仪突然自鸣九响。裴琰赶回时，看见新任监正浑身浴血倒在仪盘旁，手中攥着半片鲛绡。残存的星砂在穹顶拼出骇人真相：星野流民体内的星斑症，竟是璇玑卫用星髓熔炉改造血脉的手段。

"首辅大人可知，您袖口的鸾鸟暗纹是何物所染？"

垂死的监正突然暴起，独眼迸出星砂利箭。裴琰挥印鉴格挡的刹那，箭簇爆出的荧惑液中浮现幻象——二十年前陆九渊在坠星台剜心的那碗金血，正被注入他幼时的躯体。

"原来我才是..."

裴琰撕开蟒袍，心口处的玉化斑痕突然蔓延。当他触及镇星碑时，九十七道金碑突然离地飞起，碑文"民心为秤"化作金粉洒向四野。星野县的玉化麦田突然龟裂，爆出的不是根须，而是整座深埋的星髓熔炉。

混战间，鲛绡女子突然现身熔炉顶端。她掀开贝镯，内藏的星砂凝成陆怀素玉像："裴琰，你当真以为，当年陆九渊选你为继任者是偶然？"玉像指尖点向熔炉，爆出的星火中显现出裴琰记忆深处的画面——七岁的他正在琅琊书院地宫，被植入第一块傀儡核心。

"苍生纪元年，星野耕，万民祭..."

女子吟唱着跃入熔炉，星髓烈焰吞没她身躯的刹那，整座熔炉突然玉化。裴琰的玉化斑痕已蔓延至脖颈，他最后挥动首辅印鉴，将毕生修为注入镇星碑。碑文突然活化，拼出陆怀素留在世间的最后谶语：

"玉不为玺，可镇山河；民不作祭，方量九霄。"

当晨光再次笼罩星野县时，那些玉化的麦穗突然崩解。星砂随风飘向东海，在蓬莱废墟上凝成新的浑天仪。裴琰立在仪盘中央，完全玉化的身躯保持着挥印的姿势，心口处最后一点血肉，正缓缓凝成"苍生"二字。

而千里外的漠北荒原，第三十一盏血灯笼悄然升起。灯笼表面未绘星纹，只题着前朝大儒的绝笔新解："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然人心若澄，可化杀为耕。"

星野县的流民们突然停止诵经，他们掌心的星斑正在消退。老农们将最后一把麦穗撒入东海，浪尖浮出的不是星孽，而是万千素白莲花。每朵莲心都嵌着粒金碑碎屑，随潮汐漂向炊烟升起的村落。

海底鲛人祭坛上，陆怀素的玉像突然睁眼。他望向金陵方向的目光穿透云层，在那座完全玉化的首辅雕像心口，"苍生"二字正泛着与当年玉玺胎记同源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