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跨院的晨雾还未散尽,苏玉颜手中的青铜鉴宝尺已在青金石镇纸上敲出七道脆响。白老爷背手立在太湖石旁,袖口的云雷纹随呼吸起伏:"记住,叩玉不是听响,是听气。商周玉璧有土气,战汉玉佩带杀气,唐宋玉件藏文气——"话未说完,鉴宝尺突然从苏玉颜手中滑落,在青砖上滚出一串颤音。
"分心了?"白老爷浓眉一挑,捡起尺时瞥见苏玉颜掌心的残玉正贴着虎口,血色沁纹在晨光下竟隐隐流动。昨夜当铺恶斗后,林微音留下的瓷瓶底暗记像根细针扎在他心口——那水波纹路与父母笔记里的南洋沉船图一模一样,而此刻握在掌心的残玉,边缘竟新显露出半道錾金纹路。
"把《金石录》残篇第三页背来。"白老爷突然变招,袖中甩出三片和田玉片。苏玉颜本能接住,玉片相撞的清越之音里,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在他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玉有九德,缺其一则伪。"当下闭目凝神,指尖抚过玉片边缘:"右片有酸蚀纹,是民国仿汉;中片土锈下藏着化学结晶,新做旧;左片..."他突然睁眼,左片玉色青白处,竟有极细的錾金纹路,刻着苗疆特有的双蛇交尾纹。
"好!"白老爷抚掌而笑,袖口滑落三寸,露出右手背三道陈年刀疤——正是三年前苏玉颜在父母血泊中见过的伤口形状。但未等他细想,白老爷已转身走向竹林:"戌初时分,带残玉去琉璃厂鬼市。记住,见穿皂靴戴斗笠者,问'海上传来第几潮'。"
暮色浸透琉璃厂时,青石板路的老字号匾额次第亮起羊角灯。苏玉颜混在扛着蓝布包袱的匠人堆里,掌心残玉突然发烫——前方巷口,穿皂靴的老者正用旱烟袋敲击井栏,节奏暗合《河图》洛书数。"海上传来第三潮。"他压低声音,老者眼皮一翻,领他拐进满是腐朽木香的胡同。
鬼市的露水刚起, Hundreds of lanterns shaped like ancient coins hung low, casting flickering shadows on booths piled with青铜器、瓷片和老玉。苏玉颜跟着老者七拐八弯,忽见前方悬着三盏骨瓷灯,灯影里映出"影子当铺"四个隶字,门扉半开,透出陈年樟木与血腥气混合的怪味。
当铺内烛火如豆,掌柜的坐在高脚柜台后,整张脸藏在阴影里,只露出握着算盘的手——那是双保养得极好的手,指甲缝里却嵌着黑色泥垢,像是常年接触海底淤泥。"当什么?"声音像生锈的门轴,苏玉颜递上残玉,余光却扫向柜台后的博古架:第三层靠左,摆着个翡翠烟嘴,烟嘴底部的缠枝纹,正是母亲当年给父亲刻的定情纹样!
"苗疆錾金工艺。"掌柜的指尖划过残玉沁纹,突然冷笑,"这玉料是秦代和氏璧边角料,三百年前被苗疆蛊师炼成'听魂玉',能映出死者最后所见画面——你父母死时,是不是就握着这玉?"
苏玉颜瞳孔骤缩,三年来无数次梦见的场景突然在残玉表面浮现:母亲被拖走时,手中确实紧攥着这块玉,血珠顺着沁纹渗入,在玉面映出黑衣人袖口的云雷纹——与白老爷袖口的刺绣一模一样!他喉间发甜,强忍着没让血涌上来,视线却死死锁住翡翠烟嘴:"那个烟嘴,当价多少?"
"要赎?"掌柜的抬手,博古架突然翻转,露出暗格,里面堆满贴着"南洋沉船"标签的瓷片,每片都用磁粉伪造深海包浆,"拿《金石录》残篇来换。"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夜枭嘶鸣,三道黑影破窗而入,手中短刀泛着蓝汪汪的毒光。
苏玉颜反手甩出鉴宝尺,尺身二十八宿纹撞上毒刀,火星四溅中,他突然想起《金石录》里的"辨毒篇":"苗疆蛊毒遇青铜器则鸣。"当下尺尖点地,竟在青砖上画出苗疆双蛇纹——正是残玉新显的錾金纹路!地面突然开裂,涌出带着海腥味的泥沙,冲得黑衣人立足不稳。
趁乱抓起翡翠烟嘴,苏玉颜撞破后窗跳进臭水沟。烟嘴贴肉的触感让他浑身战栗,这是父亲不离身的物件,三年前在古玩市场失踪后,竟出现在童爷的"影子当铺"!沟水漫过下颌时,他忽然在烟嘴内侧摸到刻痕,借月光细看,竟是极小的苗疆文字:"八月十五,沉船点,血玉祭。"
回到白府时,西跨院的海棠正落。苏玉颜在烛下拆解烟嘴,内芯竟藏着半片绢帛,绘着与残玉相同的錾金双蛇纹,蛇眼处嵌着细小的陨石碎粒——和父母遗留的青铜盒材质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金石录》残篇里的记载:"苗疆錾金术,以血为墨,以魂为引,可通幽冥。"
"好胆!"白老爷的声音突然从梁上落下,月光中,他断指处的朱砂布条格外刺眼,"童爷的当铺也敢闯?你可知刚才那些瓷片,每片都沾着三条人命?"苏玉颜抬头,发现白老爷袖口的云雷纹不知何时换成了素色,而他握剑的手,虎口处有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旧疤。
未及答话,前院突然传来巨响,有人用洛阳铲劈开了影壁,火光中,十几个黑衣人抬着染血的瓷瓶闯入,瓶身赫然印着南洋水波纹——正是林微音昨夜留下的"鬼胎青花"仿品!苏玉颜握紧烟嘴,残玉在腰间发烫,他忽然看清为首黑衣人袖口的纹章:一只衔着玉璜的夜鸦,正是三年前父母失踪时的标志。
"苏公子好兴致。"墨镜男从阴影中走出,手中把玩着林微音的点翠发簪,"你父母在南洋沉船上留下的宝贝,我们找了三年——"话未说完,白老爷突然甩袖,三道银针刺向他手腕,断指处的血珠溅在瓷瓶上,竟让伪造的包浆层层剥落,露出底下刻着的"童"字暗纹。
混战中,苏玉颜趁机闪入暗房,用翡翠烟嘴对准《金石录》残篇。奇迹发生了:残篇上的文字在陨石碎粒映照下,竟显出血色批注,指明残玉錾金纹的真正用法——"双蛇交尾时,血祭开地宫"。而当他将残玉与烟嘴内侧的绢帛拼合,墙面上突然投出父母的虚影,母亲手指向自己胸口,那里,残玉的沁纹正与胸前胎记重合!
更震撼的是,虚影中父亲转身的瞬间,露出后颈与白老爷相同的断指刺青——那是传说中"鬼手圣匠"传人的印记!苏玉颜终于明白,为何白老爷的断指与地宫石雕手印吻合,为何他总在深夜对着祠堂画像出神,原来二十年前的"点翠案",根本就是一场护宝者的苦肉计!
下章预告:
琉璃厂鬼市的惊险夜探,让苏玉颜不仅寻到父母遗留的翡翠烟嘴,更在《金石录》残篇与残玉的共鸣中,窥见苗疆錾金术的惊天秘密——双蛇交尾纹竟是开启地宫的钥匙,而父母虚影留下的胎记线索,直指他与残玉之间血脉相连的宿命。白老爷在混战中暴露的"鬼手圣匠"刺青,以及黑衣人携带的染血瓷瓶上的"童"字暗纹,将童爷的"假海捞瓷"产业链与南洋沉船惨案彻底串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