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鸦片!
这事曾经有个人做过,名声大噪,一代民族英雄。
可他的下场却又不太好。
更何况现在的华夏四分五裂,各地军阀混战,甚至就连窃取了革命果实的北洋军阀都依旧占据华夏中央的位置。更别提地方军阀了。
就算是倾向于自己的南方诸公,也是各自为了利益征伐不断。
偏偏,他们这些人能够不断混战的基础就是鸦片贸易带来的巨额利润。
如果他真的现在禁烟了,那以后这些战友还会是同志吗?
孙先生陷入到了深深的沉思中,却丝毫没有注意陈子钧的动作,这也让客厅里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
宋女士一看出现这种情况,也是急忙过来,她肯定不能让事情陷入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啊。
无论怎么说,都不可能让陈子钧陈家的脸落在她孙家这个地上。
“子钧这是做什么啊!”
伸手把陈子钧搀扶起来,很是温婉的拉着陈子钧坐到一边,顺便一拍沙发,让跟着来的叶媛也做到一边。
“子钧可有表字啊?”
宋女士很是亲切的问道。
她作为孙先生的贤内助,长时间的作为孙先生的秘书身份存在,她怎么可能不知道陈子钧没有表字。她要的其实是想让身边的叶媛重新认识陈子钧。
终究,在宋女士看来,劝和不劝分。
如果两人真能喜结连理,那有叶媛也能间接的影响陈子钧,甚至有可能拉为自己的同志。
“倒让夫人看笑话了,我是最后一批的留美幼童,在美国长大,后来归国之后已经成年,父亲又忙于军务,也就是导致并无表字。”
陈子钧这个时候倒是很恭敬的回答。
“哦,子钧也是外国留学回来的啊!”
宋女士看了一眼叶媛,那神情很明显的告诉她,看到没,人家也是外国留学回来的。
“学什么的啊,怎么就从了军呢!”
“先在耶鲁大学学的社会学,当时想的也是要改变咱们落后的面貌,就首先要了解社会,了解世界社会的先进运作机理。后来拿了社会学硕士之后,因为家父当时在北洋练兵的缘故,对当初的甲午海战很是失望,转去英国普利茅斯皇家海军学校学的海军指挥。”
说到这里,陈子钧的眼中漏出了无尽的悲伤。
作为一个老北洋人,最难过的当然莫过于北洋海军的败亡。
一代龙旗舰队,血色残阳下的最后挽歌。
“最后又因为老帅编练新军,无奈又转道去了德国学习了陆军……”
“我这也算是,样样都会点,样样都不入流,不成器的纨绔代表了!”
陈子钧这话,让宋女士也是一脸的佩服。
要知道当年那些留美幼童在美国的经历,她知道一二,很多真的过得很艰难,年龄小,语言习俗都不同,能够坚持下来,还获得国际上最高学府的硕士学位,光这一点可就超过很多人了。
更何况据她所知,这陈子钧在英国普利茅斯皇家海军学校,还有德国联邦汉堡国防军指挥学院成绩都是名列前茅的。
这种人,如果不是现在的乱世,单一方面去专精的话,早就成为国家级的重要栋梁人才了。
什么叫样样行,样样怂啊,人家谦虚一下,真以为人家就是纨绔了?
“听说咱们媛媛也在英国留过学?”
宋女士当然以拉进这两人的感情为首要目的,很是会插话地向叶媛问道。
叶媛点点头,很是矜持且骄傲的说道:“那时候家叔在英法任职公使,我随叔叔一起旅居欧洲,游学一二,曾在剑桥大学里进修过文学……”
“你看,你们这不就是缘分使然吗,都在英国待过,又让你们一见钟情,怎么还闹起来了,昨天我可听说,都动枪了?”
宋女士的话,很明显就是让陈子钧道个歉,毕竟这事,正如宋女士说的那样,男女朋友,无论因为什么矛盾,你男的动了枪,就是没风度。
陈子钧却没有接这个话茬,只是轻轻的点点头,缓缓的说道:“夫人说的是,我还真是当时在英国见过叶小姐之后,一见钟情的。”
“归国之后,接着自家北洋的关系,找个各种关系,算是强迫叶家同意了我俩的婚事。”
“这事,是我陈子钧做错了。”
“在这里,当着夫人的面,夫人做个鉴证,我真诚的向叶媛小姐道歉。”
呃——
节奏不对啊!
这话说的太生分!
宋女士第一感觉就是要坏。
正要进行劝解的时候,却不成想那边叶媛很是理所当然的就应了一句。
“本来就是你的不对啊!”
“就拿我跟顾之哥哥来说吧,我们俩本就没事,是你自己多想!”
“再说了,要是我俩真有事,哪里还轮到你来跟我订婚!”
“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你凭借家势强迫跟我订婚!”
“我也是一个自由的人,有着自由的灵魂,我不接受你这种安排的霸道。”
“凭什么你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嫁给你啊……”
呃……
完了!
这闺女是不是有些脑子有病啊。
你叶家啥势力啥水平,能让你狂到这个地步。
你要不要看看你说的什么。
就连你最崇拜的孙先生,敢不敢这么跟眼前这个青年说话?你看看现在沉思的孙先生就应该知道,这陈子钧说话的分量。
人家那张口说出来的就是国家大事,重于千钧。说不定,就是能影响千万人的动荡!
急忙看向陈子钧,这才发现,对方竟然一点气愤的表情都没有,相反,还连连点头,似乎是赞同叶媛的看法。
这个世界都已经这么颠了吗?
要知道当初她也是因为喜欢孙先生的家国情怀,大丈夫为国为民族的这份精神,才喜欢上孙先生,进而突破层层阻碍,最终走到一起的。
现在的女孩子虽然向往情情爱爱,她也可以理解。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太保守了?
甚至她都开始怀疑,最初那个以舔狗下贱而名扬沪上的陈子钧是不是被人夺舍了,才会干出那么丢人现眼的事来。
那陈子钧的父亲——浙江督军陈玉和其实不是因为信赖陈子钧在沪上的控制力,而是因为丢不起这个人,才没有来沪上一趟的?
就在宋女士要费尽心机的找角度来替叶媛解释掩盖的时候,却见孙先生这个时候猛然一拍桌子,站起来,看着旁边的陈子钧,朗声说道——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振兴中华,既要精神上独立,也要身体健康!”
“子钧啊,你的提议,我觉得可以!”
孙先生看到所有人都看向他,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跟大家打招呼,让大家继续跳舞。
坐下之后,他才注意到宋女士和叶媛,他只是笑了笑点头示意之后,便急忙看向陈子钧,急切的说道:“你小子啊,真是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啊!”
“你真要干啊!”
陈子钧只是笑了笑,才缓缓的说道:“现在整个沪上最主要的事鸦片供应商主要有三大部分,最大的自然是潮州烟商成立的公平公司,其实是各大外国洋行和买办,最其次就是负责运输的漕帮!”
“你这是出手就得罪了潮州帮、洋人和漕帮啊!”
孙先生脸色凝重,很是担忧的说道:“你能不能压得住?”
陈子钧想了想才淡淡的说道:“沪上是整个东亚最大的港口和商业中心,也是全国最大的鸦片集散地,其中每一天批发零售出去的鸦片都能毒害成千上万的人。”
“拔了这个长在华夏身体上的畸形脓包,是我辈义不容辞的责任。”
“孙先生您当年学医,说学医救不了华夏人,但我觉得至少学医能救得了一部分华夏人的身体!”
“就如我当年学社会学,社会学也救不了腐败的华夏社会,但我至少能努力的净化出一片土地来种植希望!”
“孙先生,我们能做到哪一步不好说,可我们得去做啊!我们这代人的事,如果留给下一代人,那我们日后怎么能心安理得的享受他们的供奉!”
“希望才是最重要啊!”
孙先生也是听得激.情澎湃,恨不能要跟陈子钧拜把子。
这个时候的宋女士和叶媛才知道,原来两个人谈论的竟然是禁烟。
这还是真是大事开小会,人少才能定调子啊!
“子钧你这可是断了太多人的财路,虽然你是有陈大帅做后盾,自己又有三万多的部队护身,但是这事也太危险了吧。”
宋女士很是担忧的说道,然后想了想又说,“不如你现在先跟孙先生联合,一起组建政党,再拉拢各方势力,通过国会选举,孙先生当了大总统之后,再颁布全国的禁烟令,这不是你们北洋老帅还有现在的大总统徐世昌都做过的嘛。”
“这样做,压力会小点!”
压力是小很多,但也会因为时间太长,而彻底流产。
尤其是孙先生,后世的陈子钧可知道,他太依赖军阀了,导致了话语权一直都不高,直到去世,他很多治国策略理念也都是停在纸面上。
“夜长梦多啊,夫人!”
“迟则生变!”
陈子钧朗声说道,然后看了一眼四周的人,这才说道,“昨日在汇中饭店的时候我才忽然想起来,那里曾经开过万国禁烟大会,不如,由孙先生组织,再召开一次全国禁烟大会!”
“别人未必会实施的,这鸦片太赚钱了,多少个省的督军府都靠着这个钱维持呢!”
孙先生只是摇了摇头,否定了陈子钧的提议。
倒不是说他组织不起来这个会议,只是他觉得没有必要。虽然他现在也需要持续维护在华夏的影响力,但这种注定徒劳无功的事情,他还是不太想组织。
这大会,要花钱的啊!
他在海外华侨或者是个别……其他国家机构那里募集点资金不容易。
就这点资金他还要供给给自己扶植起来的粤军司令陈龙的部队,自己手里能剩下支配的就更少了。
“孙先生,我有个观点就是,做任何事情都不要指望别人,要做就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我要的目的不是他们做不做,我要的是我要去做的法理道统。”
“我要师出有名,才能压制住沪上的一些嘈杂声音!”
孙先生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刚才叶媛的惊天言论,一脸慈父笑容的看向叶媛,朗声说道:“有叶家的支持,这沪上的新闻界还不是任你驰骋?”
陈子钧只是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孙先生,这个禁烟大会,您组织,其他的交给我,我负全责!”
“不就是花钱吗,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
“靠别人?”
“呵呵,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只有自己最可靠!”
“再说了,潮州帮和以汕头为乡望的叶家,关系也不错,这里面有没有啥咱们不知道的关系,您也不能确定吧?”
这话一出,孙先生的确是不会再说其他了。
毕竟,现在的潮州帮是整个沪上最大的鸦片批发零售集散商,享誉海内外。而文化新闻界的叶家祖籍就在汕头。
潮汕潮汕,这里面到底有没有叶家的参与,谁也不敢保证啊。
再说了,人家陈少帅都说了,自己只需要负责组织召集,剩下的全是他负责。这等于是陈子钧花钱搭台子自己唱戏,凭空多一分政治影响力来养望,何乐而不为呢。
就在孙先生连连点头的时候,叶媛可忍不住了。
什么意思,说我们叶家跟鸦片贩子有关系?
我们可是书香门第簪缨世家,一向清贵爱国,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旧时代封建军阀说的那样?
再说了,就算是你陈子钧贩卖鸦片,也不可能是我叶家!
“陈子钧,你什么意思,你说谁家跟潮州帮有关系呢!”
“你怎么不说你军阀世家,全国各省军阀哪个不贩卖鸦片收取烟税,你爹陈玉和就没有吗?”
叶媛的咄咄逼人让陈子钧如同吃了苍蝇一般恶心。反正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站起身来,毫不留恋的跟孙先生宋女士告别,转身离去。
不搭理自己!
陈子钧,你倒反天罡,反了天啊!
叶媛的脑袋“嗡”一下就炸开了。要知道原来事事都依从自己,从来没有半分违逆的陈子钧,今天竟然这般的无视她,这让她根本就接受不了。
他陈子钧算个什么东西,就是舔我的一条赖皮狗,竟然还敢炸毛?
“陈子钧,你给我站住!”
“我要你给我一个交代!”
“我要你给我叶家一句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