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晚回到院子心事重重睡下。
这一夜睡得不踏实。
外面总有响动,似乎有人在屋顶走动打斗,只是很快又恢复宁静。
好不容易到了天明,白芷端着早膳进来:“姑娘,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叫沉云加派了人手,又在屋顶装了机关毒药,奴婢听沉云他们说,昨夜里有三四波的刺客,全都被沉云他们清理了。”
三四波?
这是几方的势力相继出动,还是一方势力孤掷一注?
以前萧以琛一副纨绔模样示人,如今萧以琛的双腿在外人眼中已是全废,他们到底还在怕什么?
“世子的情况如何?”林霜晚本想亲自过去一趟,但想到昨天的尴尬场面,决定还是算了。
“具体不太清楚,只是听沉云说世子醒了。”白芷一边给林霜晚布膳一边回答。
那不是废话么,昨晚她就知道萧以琛烧退了人醒了。
正想再说些什么,忽然暼见沉云正推着萧以琛出去,一袭绛色锦袍,衬得他俊美的脸更是苍白如雪。
他的手按在轮椅扶手,骨节泛着青白,绛色衣袖滑落,露出腕间为压制毒性的针眼伤口。
他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身影矜贵却透出几分孤寂脆弱。
“世子这是要去哪儿?”林霜晚问。
白芷一脸茫然。
这时正巧内院管事杨嬷嬷进来有事找她,便答道:“世子妃,世子这是要进宫,朝中有人弹颏世子,贪功冒进,克扣军饷,令兵将枉死,陛下宣世子进宫奏对。”
克扣军饷,贪功冒进?
林霜晚都快要被气笑了。
这些人当真是以为定南王府败落了?连皇家的体面都不顾了?
逮着一个瘸子,可劲地作贱。
杨嬷嬷见她脸色也知她心中所想:“世子其实也清楚,皇帝这次是铁了心要找他的麻烦,说句不好听的话,皇帝这是被玄甲军吓破胆了。”
“玄甲军不是所剩无几了吗?交给他便是,让皇帝去头痛那些体恤金和那些养老银。”林霜晚咬牙:“难道世子就没想点什么法子应对吗?”
“爷昨晚没有和您说起这事吗?”杨嬷嬷反问。
林霜晚一噎,瞧杨嬷嬷这话说得,无端生出几分旖旎错觉,可昨夜那人分明是为了逼问真相,与她针锋相对。
她暗自气闷,只得岔开话题:“嬷嬷找我有事?”
“世子妃,是锁在客院里的白雪姑娘,一直在闹着要见世子,您看......”杨嬷嬷这才想起,差点把正事忘了。
她微微俯身,轻声道:“您看要不要派人伺候,还有她的份例是......”
杨嬷嬷说不下去了,那白雪客不像客,妾不像妾,没有丝毫闺阁女子的教养。
行为举止轻浮,一口一个琛哥哥,不像出身世家的贵女,倒有几分青楼女子作派。
“世子有没有交待什么?”林霜晚知道,杨嬷嬷的意思是要不要派人看着白雪。
她想了想,觉得还是问过萧以琛再作打算。
毕竟昨日她给世子的药单看不但无毒,还是补身汤药,只是萧以琛若是喝下去,结合他身上的毒,就成了夺命剧毒。
“世子说一切由世子妃作主。”杨嬷嬷凑近两步,压低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担忧,“那白雪姑娘疯魔似的要见世子,保不齐会做出什么事……”
林霜晚揉了揉眉心,“暂且调个丫鬟伺候着吧,一切等世子回来再做打算。”
白雪一看就有问题,萧以琛把人带回来,就要把人看好。
他倒好,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她了。
杨嬷嬷应着下去了。
“木犀,你叫木槿带人看好白雪,若有异常,立时来报!”林霜晚的食指下意识敲着桌面。
这白雪,到底是三皇子派来的,还是倭人的细作?
御书房内,龙涎香混着墨香萦绕。
皇帝,傅丞相,周国公,三皇子,等众位大臣都已等在那里,齐刷刷地盯着轮椅上缓缓挪入的萧以琛。
“来人,给萧世子赐座。”皇帝见到萧以琛进来吩咐道。
“父皇,萧世子不是正坐着么!”三皇子在一旁闲闲接话,语气里羞辱与蔑视一露无遗。
萧以琛抬手按住轮椅扶手指节泛白,在沉云的搀扶下挣扎着下跪行礼:“罪臣参见陛下,罪臣双腿有疾,还望陛下宽恕微臣殿前失仪之罪。”
“你且坐着,无需多礼。”皇帝看着那张漂亮到无可挑剔的脸,苍白如雪,像以往一样,一脸依赖仰慕地望着他,心开始软化。
连召他进宫问责的心思,也淡了不少。
皇帝将折子递给杨公公,示意他递给萧以琛。
“你看看,这上面都写了你什么。”
“陛下,都是我的错,您别气着。”萧以琛认错很快,像以往一样,就要抱着折子,转着轮椅往御书房的角落,挣扎着要跪下。
可是方才的那番话仿佛就已是抽空了他全身力气,汗水打湿了他额前碎发,挣扎了几次都没能动弹,虚弱地靠在椅子上喘息。
皇帝看到萧以琛虚弱模样,下意识站起身,伸手欲扶却又收回,“你倒是认错得快,也不看看别人写的是什么就认了?”
这浑不吝的,分明就一如进京之时,没有变改。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对萧以琛越来越不放心,总觉得他狼子野心,包藏祸心的?
对了,是贵妃,每每她在他耳边哭诉,这小子如何如何对她不敬,如何如何在他面前一套,在她面前又是如何嚣张跋扈。
每每他听了都会觉得这混不吝的玩意该死!
其实他本人对定南王府和萧皇后都还是挺满意的,定南王府执掌兵权,历代忠心耽耽,偌大的定南王府仅剩一子,还是他帮着教养长大的纨绔。
而萧皇后进宫后一直安静知进退,从来不会让他为难。
先皇后在时,与周贵妃总是针锋相对,偏又半分错处也无,周贵妃总是在他跟前哭闹,说先皇后如何如何欺她。
他只能在先皇后面前,软着声音劝先皇后别和周贵妃一般见识。
先皇后去后,娶了萧皇后,萧皇后退避周贵妃不要说是三舍,就是三百舍也不为过,只要周贵妃在,萧皇后就绝对不会出现,后宫一片安宁。
若不是周贵妃三不时地在他面前哭诉萧以琛的不是,他又怎会对萧以琛如此生疑。
白白浪费了那三百名玄甲军啊!
皇帝越想心越在滴血。
“陛下,是罪臣识人不清,误中奸计,被下毒重伤,幸得玄甲军将士以命相护,才得以苟活回来见陛下。”
萧以琛说着说着情绪激动,捂着胸口喘息着,最后竟是晕了过去。
“快!宣张太医!”皇帝大急,急忙吩咐杨公公宣太医。
若不是他轻信周国公等人谗言,派玄甲军以少对多出战,不仅旧部未引出,连这仅有三百的精锐也折损殆尽!!
如今,萧以琛也只怕要命丧于此。
傅丞相上前一步进言:“陛下,据老臣那不成器的孙儿所言,所谓旧部驰援,实乃南州米商顾九的运粮队!三百玄甲借雾设伏七天七夜,以火牛阵歼敌三万。”
“那孽障误闯战场之时...只见尸山血海中,数十名玄甲卫绑满火药,正冲向倭帅楼船......陛下,玄甲军虽败犹荣啊!”
“定南王几代忠勇,如今仅剩一名嫡子,又危在旦夕,如何处置萧世子,还请陛下三思啊。”
傅丞相的话如重锤敲击太阳穴,皇帝忽然踉跄扶住龙椅。
难道,真的是他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