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夜雾裹着柳絮,如细雪般飘进醉玉轩的书房,沾在案头铺开的宣纸上。
林霜晚指尖无意识轻敲桌面,案头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林谦陈氏他们要如此待她?
“属下凌云,见过世子妃。”
男子一袭玄衣,恭敬行礼,“这是世子爷给世子妃的书信。”
林霜晚将思绪收回,接过信件打开,只见通篇宣纸,只有一个字:“安。”
萧以琛这是何意?
她将信仔细折好,放入信封,信纸隐约透出一股淡香,与萧以琛大婚那天身上的沉水香如出一辙。
“世子情况如何?你是几时归京的?所为何事?”林霜晚沉思着,指尖下意识轻敲桌面。
“属下是半夜凌晨之时到的,先去办了些差使,回府得知世子妃回了承恩侯府属下便跟着过去了。”凌云直起身回道。
林霜晚敲桌面的手指顿住:“今日承恩侯府的事情,是不是也有你的手笔?”
凌云一怔,世子妃好敏锐,竟是一下子就想到承恩侯府的事件中,有几方势力参与。
“是!”凌云低头回道。
“那他们本来安排的是何人?”林霜晚沉吟一会,终是问出了口。
在承恩侯府,木犀赶去听雪斋之时,她闺房中的人已经开始了”表演“,木犀聆听了一会便没有打草惊蛇就退了出来。
当时踢开房门看到萧以轩,她们还在猜测,萧以轩为何会主动入局。
”是三皇子。”凌云扫了林霜晚一眼,又快速垂下眼帘,:“三皇子原本在世子妃房中,好像在翻找某物。”
“三夫人与柳氏几人密谋害世子妃,柳氏进了屋子,三皇子便躲到衣柜里,属下将人打晕,还没来得及离开,三公子便进来了.......”
“属下只得将那柳氏往床上一扔,点上”春风渡“便离开了。”
“没想到最后便成了众人看到的这般,至于三皇子,只怕是被他的属下救走......”
凌云皱了皱眉头,若是世子妃得知他在萧以轩进来以后,故意在香炉中添了些香给他们助兴。
世子妃会不会觉得世子手下都是手段狠辣之人,对世子产生嫌隙啊?
一念至此,忙低头告罪:““属下擅作主张,还请世子妃恕罪。”
原来如此!
“无妨,如今倭贼已屠数城,你家世子可有破敌良策?”林霜晚摆了摆手,想了想还是将心中疑问问了出口。
“世子所想,属下不知。”凌云作揖行礼道。“世子妃若是没有吩咐,属下先行告退。”
林霜晚摆手让他退下。
起身展开舆图,这图是她刚才从承恩侯带回来的,都是早年三舅寄回来哄她开心,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她突然发现某处山谷被朱砂反复描红——正是鸡鸣山与狗吠岭之间的峡谷。
她想起前世萧以琛常带着周、傅二人在此围猎,那时只当是纨绔享乐,如今看来只怕另有深意。
三舅的游记中曾有记载,东南多溶洞......
传说中神出鬼灭的“阴兵借道”?
是了!
若是萧以琛他们找到了贯通山体的海蚀溶洞,这就解释得通,他为何会在鸡鸣山一带失踪了。
“三日前,有人往周府送去一箱西域美酒。“木犀观察着她的反应,“送酒之人,正是世子的心腹凌云。”
林霜晚端茶的手顿在半空,茶汤在杯中晃出细小涟漪。
他们这是瞒天过海,暗渡陈仓!
“所以就有了傅景珩与周宴时即将领兵巢匪的事情?”她心底的猜测落到了实处。
萧以琛出征前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凌云今日在侯府的暗中相助,原来他早有筹谋,不愧是自小立志屠龙之人,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谋算。
一些被她忽略的细节,此刻如潮水般涌来——前世婚事订下之前萧以琛经常带着周宴时、傅景珩二人,溜狗打猎,时不时灭上几个偶遇的匪徒。
以及两家大人对自家小辈每天追在他后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行为......
想到躺在雕花木匣“安”字,她突然感觉指尖微烫。
“是,姑娘聪慧。”木犀一贯没有表情的脸,靥起一抹笑意。
一道声音从门外传来。“东家聪慧,应当明白其中关节。”
一袭长衫魏真轻摇纸扇从外面走了进来。
反客为主将舆图推到她面前,上面密密麻麻的红圈与黑字。
“先生何意?”林霜晚意外地盯着魏真,不是说魏真先生不愿进京吗?为何突然就出现在府中?
林霜晚刚回定南王府,府中事务她还来不及细问。
只听魏真沙哑的嗓音里裹着压抑不住的亢奋,眼底燃起两簇近乎癫狂的火苗,“魏某愿为世子妃跑一趟,助世子完成这盘棋。“
林霜晚想起前世听过魏真这一神奇家族的传说,历代家主,都是立志于搞事的主。
她忽然轻笑出声,指尖抚过舆图上的朱砂标记:“先生可曾听说,子时雾起之时,此处可借道?“
她在鸡鸣山峡谷处与并洲的某个小点上画上一条直线:“不过先生需谨记,落子无悔。”
言罢转身吩咐:“白芨,将那匣子拿过来。”
白芨应声将檀木匣子取了过来,林霜晚将匣子推至魏真面前:“先生,这药可解瘴毒。”
魏真接过,恭敬行礼:“定不负世子妃所托!”
凌云归京第二日,便传来了铁山嶂有匪抢杀了回京述职的周姓官员,朝中一些有子侄外放的放族一时人人自危,纷纷上书奏请陛下出兵剿匪。
一时朝中暗流峰涌,很快朝中便下了由傅景珩和周宴时两人领兵剿匪的圣旨。
三日后,鸡鸣山。
周宴时醉醺醺地举着手中长剑,对空荡荡的山谷大喊:“土匪何在!小爷取尔等狗头来了!”
傅景珩瘫在树下啃烧鸡,含混道:“急什么?魏老头说子时雾起才行动……”
话音未落,山风骤起,浓雾如潮水般漫过山谷。
月光穿透雾气,将傅景珩的脸照得惨白,他手中的烧鸡啪嗒落地,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吞咽声。
雾中竟浮现出一支玄甲军队,铁甲覆霜,马蹄无声。
最骇人的是,那些士兵的面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白。
“这是传说中的......阴、阴兵借道?!“周宴时握剑的手微策颤抖,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衣甲,却仍强撑着。
那支军队雾中快速前进,径直穿过树木山体,隐入断崖。
魏真突然抢过火把冲向崖边,查看山崖。
火光映照下,崖壁上竟浮现一个刻有两尾首尾相咬的双鱼图——他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手记,上面赫然画着与眼前如出一辙的场景。
这山谷山形特殊,能记录影相,每每月圆夜子时浓雾弥漫之时,便能重现当年太子出征之时的情景!
“原来陈三爷所言非虚……”他的手指颤抖着抚摸手记上的印记,喃喃自语:“十八年了,终于等到这一天……”
他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过狂喜,“列队,领药,唅服在口,不得发出任何声响。”
“这是前辈布下的奇门遁甲,可借道!”
“沿着山洞,循着烟雾走向和循着印记标向前进!”
“出发!”
魏真兴奋得声音都变了调。
周宴时和傅景珩面面相觑,却听魏真摊开地图强压兴奋:“二位将军相信我,这是萧世子的部署。”
傅景珩想起萧以琛在信中所说,若想巢匪立功,务必听从军师之计。
“二爷说行那就行!”当下傅景珩翻身上马,以往每次打猎萧以琛都能做出精准预判,听他的准没错,“兄弟们,冲!”
周宴时咬牙道:“对!二爷从不让我们吃亏,听二爷的准没错!”
浓雾中,士卒们快速前进,马蹄声震响,两千人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待众人冲出雾中,眼前景象骤变——前方火光冲天,爆炸声,喊杀声震天。
一群身着大铠、手持武士刀的异邦人正与玄甲军队厮杀。
周宴时和傅景琛一看,不是土匪!是外邦人!
不过来都来了,那就都杀了吧。
不管是鱼肉百姓的土匪,还是入侵的外邦人!杀就完了!
二人领着士兵冲入战场,刀刃与碰撞的声响,混着倭人非人的嘶吼,在雾中回荡。
倭人像是受了浓雾影响,行动越来越缓慢,反应也愈发迟钝,像个迟暮的老人一般。
武器被雾水锈蚀、视线模糊,很多都陷入了自相残杀而不知。
周宴时与傅景琛二人领着众人像开瓜切菜一般,手起刀落,杀得很是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