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会之刚要转身,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急促脚步声。
转头看去只见张雪生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面前,此刻的他面目十分狰狞,像极了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犬。
“张会之,你不过是摘得院试头名罢了,连尊师重道的规矩都忘了么?”张雪生手指捏得发白,而且还刻意扬高的声调吸引了所有张家人的目光。
看着一脸气冲冲的张雪生,张会之嘴角浮起了冷笑。
我没找你算账,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雪生兄可知,尊师重道四字最重要的是前头那个‘师’字?”张会之故意拔高尾音,“方才满院子人都听见了,齐先生已将我从门墙逐出——你倒是说说,我该尊哪门子师?若非沾着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关系,他在我眼里还不如路边野狗。”
围观人群里传出窸窣议论,张雪生喉结滚动两下,想说的话头卡在嗓子眼,怎么也发不出声。
可张会之哪里会就此放过,他要痛打落水狗。
“对了,雪生哥你之前一直跟我说要好好学习,把你当做榜样。
可我方才看红榜,怎么从头到尾都没见着你的名字?”
这话一出,四周顿时哗然。
“张雪生没上榜?”
“他不是咱们张家头号才子吗?怎会落榜?”
张雪生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即像疯了似的吼道:“不可能!你胡说!”
张会之轻蔑地将红榜甩到他怀里:“那你自己看,可有你的名字?”
张雪生打开红榜,目光死死盯着那一个个用浓墨写出的名字。他的视线在榜单上来回扫视了三遍,指尖不自觉地掐进了掌心。
忽然,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随后整个人重重跌坐在了地上。
“完了……”张雪生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张雪生没有骗他,榜上确实没有他的名字——他落第了。
方才他还心存侥幸,以为张会之不过是走了狗屎运,恰巧得了杜金雨的青睐才当上院首。
他甚至暗自盘算过,以自己的才学,怎么也该名列三甲。
所以本次考试,他没有输给张会之。
可此刻,冰冷的现实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张会之的话犹在耳边回响,字字诛心——他不仅没能跻身前列,甚至连榜单都没能登上。
看着张雪生灰败的面色,在场众人顿时心知肚明。
这位号称张家百年来的第一才子,竟在这次院试中名落孙山了。
平日里受尽他颐指气使的小辈们立即窃窃私语起来,眼中闪烁着幸灾乐祸的光芒。
“连个院试都没考上?”张谨森开口笑着说道,“往日里那副指点江山的架势,我还当是什么文曲星下凡呢。”
张良更是轻摇折扇,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张家百年难遇的奇才,竟连院试都未考中?
那像我这般金榜题名之人,岂非是千年一遇的天纵之才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讥诮,“说来也怪,上族学的时候,雪生平日的文章虽然不是传世佳作,但却字字珠玑。按理来说不应该考不中!”
扇面“啪”地一收,“可如今看来,那些文章,恐怕都是花重金请了别人来写吧?”
几位庶出旁系的叔伯更是见风使舵的好手,更是直接出言贬低。
“老夫早说过,”一位叔公捋着胡须摇头,“生这孩子心浮气躁,今年怕是难有作为。”
“年轻人总要经历些挫折,”另一位老者故作深沉地叹气,“雪生年轻,来年再战便是。只是这性子,确实该好好磨一磨了。”
张雪生僵坐在地上,耳边嗡嗡作响。
那些曾经谄媚的笑荣,现如今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
一刀一刀刺向了他的内心最深处。
张会之半蹲下来拍了拍张雪生的肩膀开口说道:“雪生哥,你还年轻,别气馁。平日里,你要以我为榜样。
读书吧,是不能只装装样子。
像你之前只做表面功夫是没有用的。学习要用心去学……”
张雪生此刻已是羞愧得泪如雨下。
他颤抖着抬起泪眼,将最后一丝希冀的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的大父张景。
“大父,我……”
可平日里素来痛爱他的张景此刻却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你弟弟在教你读书的方法,这都是他多年总结出来的经验。你为何不道谢?这么多年学的礼仪都忘在脑后了吗?”
张雪生此刻已经完全呆住了?
你还是我那个亲爱的祖父吗?
三十七度的嘴是怎么说出来这么冰冷的话?
“嗯?”
张雪生连忙低下了头,全身颤抖个不停,“谢谢!”
张会之微微颔首,嘴角噙着满意的笑意,随后覆在张雪生的耳边低声说道:“今年燕子没往南飞——没南渡啊!”
话音未落,张雪生瞳孔骤缩,面色陡变,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下一瞬,他竟双目一闭,直挺挺向后倒去。
装晕,这是他能想到逃离此处的唯一方法。
张景看着突然倒在地上的张雪生非但没去搀扶,反倒是低声吐槽道:“这点挫折都不能接受,看来这孩子的心态还要多加磨炼才行啊!”
一旁的三叔张嘉伟急眼了,连忙抱着儿子下去找郎中看病去了。
多日的怨气今日一遭都发泄了出去,张会之此刻别提有多神清气爽了。
“大父,孙儿你先回去了,我要把这个好消息也跟我爹娘说一遍。”
张景欣慰的点了点头。
中了院首,不骄不躁,而且还心里想着自己的爹娘。
这样的孩子,他是越看越喜欢。
张景拍了拍张会之的肩膀开口道:“好,去吧,孩子,晚上的宴会记得准时参加!”
张会之离开正堂后便一路小跑。
穿过回廊向自家家住的偏院走去。
一路上,府里的丫鬟小厮见了他都远远地行礼,眼神里满是敬畏。
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母亲念奴娇的声音:“……当家的,外面怎么这么吵呢,是不是会之又被那个死太监给抓走了。”
“你担忧什么?”
是张春荣的声音。
“咱家儿子不是说了吗,杨府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要相信儿子。而且我听着倒是向放榜的声音。”
“是吗?会之一定能榜上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