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就是张会之?那个制定药方的人。长的倒是细皮嫩肉的,挺俊秀。”杨守义眯起眼睛仔细的上下打量着张会之。
他明显也有些诧异,不过也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写出的药方怎么能治病。
这一句话直接给张会之干愣住了,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可没少听别人说有的太监口味很重,莫非这太监看上了自己……
汗水不断从额头上渗出,张会之的眼珠子滴溜转,打量着逃走的路线。
“哼!”杨守义突然从鼻腔里挤出冷笑,“前日你开的方子吃死了咱家的乳母,不亲自过来赔礼道歉也就算了反而搬出郡守来压我,真当咱家是泥捏的菩萨?”
张会之心头一凛。
原来前些日子要死的竟是杨公公的乳母。
这些太监素来爱豢养乳娘,专找那些刚生产的贫家妇人,用银钱买来乳汁。
据说每日饮用人乳,既能滋养身子,又能盖过下身溃烂的尿膻气。
指节捏得药方簌簌作响,张会之面上仍撑着镇定:“公公明鉴,那方子确是补气养元的......”
杨守义翘着兰花指掸了掸衣襟,细嗓子里迸出尖笑:“”崽子满嘴之乎者也,咱家听不懂那些酸文。
咱只认个死理——你开的方子吃死了人,拿三千两白银就想堵咱家的嘴?”
说着说着他忽然抓起茶盏砸在地上,碎瓷溅到张会之膝前:“来人!把这小崽子给我拖进水牢醒醒脑子!“
张会之听后后颈汗毛根根竖起。
那水牢原是拷问细作所用,尤其是春寒时节冰水未消,寻常壮汉熬不过三个时辰便要落下终身病根,何况自己这一孩童呢。
张会之想跑,但是身强力壮的狗腿子们已经一把架住了他的胳膊,轻易地将张会之提溜起来,往楼下拖去。
“先关他一年。等此间事了,咱家再亲自去找张家算账,敢和咱家作对,算他倒霉。”
杨守义喝了一口茶之后,目送着几乎拖出大门的张会之,满目狰狞。
“且慢!”张会之此刻慌张到了极点,他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努力,自己这条小命就交待在这里了。
“我乃本次院试前三甲,《南律》中有明文规定,院试三甲者非经刑部判决,不得关押——杨公公要替太祖爷改祖宗法度么?”
杨守义一听,脸上的狞笑退下,神色变得狐疑起来,看着即将被拉到楼梯处的张会之,突然扯着嗓子喊道:“慢着!把他给我带过来”
这些军户可是杨守义的忠诚狗腿子,对他的话奉若圣旨,立马就把张会之给带了过来。
张会之被带回堂中,松了口气,可面色却依旧平静如水。
“你方才说什么?”杨守义皱着眉头开口说道:“你说你是本次院试前三甲?你小子刚刚回到张家,连张家族学都没上过几天,这三甲张会之,莫不是你从阴司借来的功名”
杨守义显然早就摸清了张家的底细。动手前,他把张家最近发生的变故都打探得一清二楚,连细枝末节都没放过。
“这就不劳杨公公费心了,若是杨公公不信的话请自便,不过到时候出了事情……”
杨守义枯瘦的手指在破旧的桌子上叩出闷响,忽的抄起茶盏朝张会之掷去。
可那张会之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而他这幅样子自然也落在了杨守义的眼中。
“好胆色”太监尖利的嗓音从中响起:“不过距离放榜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若到时候你名落孙山,咱家让你好看。来人——把人给我请下去,严加看管。”
张会之冷哼了一声默不作声,任由军户将自己带走。
“大人,此子明显就在哄骗你。而且就算他有功名在身又如何?只要大人你愿意,属下有一百种方法让他……”
黑衣人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他看来,秀才这种功名根本没用。
太祖爷确实定下了保护读书人的法律,但是法律的解释权在他们的手上。
怎么办,还不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杨守义看了黑衣人一眼随后摇了摇头道:“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也没差几天了,而且王文礼还在,要是做的太过分,恐怕会惹得一身骚。”
其实杨守义还有一层顾虑没跟手下明说。
前些日子,他在京城的干爹托人捎来口信,特意叮嘱他关照这次院试前三甲的考生。听说这还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
杨守义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立刻就琢磨出味儿来了——皇上这是要在科举里物色自己人呢。
要是这张会之真中了前三甲,自己为了一时痛快把人给弄死了,那别说乌纱帽,怕是连脑袋都保不住。
想到这一层,杨守义只能暂时按下了这口恶气。
杨守义正要闭目养神,忽听下人来报:“大人,郡守王大人到访,指名要见您。”
他眉头一皱,瞥了眼窗外浓重的夜色,心里顿时了然。
“张家那个老东西也跟着来了吧?”杨守义靠在太师椅上,懒洋洋地问道。
“大人料事如神。”
“这两死货,大半夜的也不让人安生。”杨守义揉了揉太阳穴,不情不愿地起身:“走吧,去中厅会会他们。”
“王大人,张族长,稀客稀客啊!”杨守义捏着兰花指笑着说道:“来,一起尝尝这下人刚送来的绿茶。”
王文礼掀开茶盖轻吹浮沫,官窑青瓷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杨公公,你我之间也不必客套,当时分明说好了张家赔偿三千两白银,此事就此作罢,为何要动手伤人又掳走张家族人呢?”
杨守义捏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瓷盖在杯沿磕出清脆声响。
他斜睨着张家族长颤抖的白须,忽地掩嘴笑道:“郡守大人这话可就冤枉咱家了,不过是请张家小郎君喝杯茶——下面的都是糙汉子,理解理解。多少汤药费,你说个数,到时候我差人将银子送到张家。”
“杨公公,你那是请吗?”王文礼脸色一沉:“张家也按照你的要求做了,就把人放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