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木圈椅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张安眼珠子都快瞪出血来,本次带队的四叔公张照可是他的亲爷爷啊。
偏偏二楼栏杆处那几个王家后生还在哄笑,他惹无可惹抄起椅子就要往楼梯口冲。
“拦住他!”柜台后头炸起一声喊。三四个灰布短打的伙计扑上来,抱腰的抱腰,拽胳膊的拽胳膊,榆木椅子腿哐当撞在青砖地上。张安梗着脖子还要挣,忽然听见身后茶盏重重磕在桌面的脆响。
“张安,你还把不把老夫放在眼里了?”四叔公张照枯瘦的手攥紧拐杖,补服下摆微微发颤。
老爷子话尾带着痰音,声音不轻不重但却偏偏让张安后颈一凉——爷爷这是真的生气了。
李掌柜贴着墙根溜到二楼,与王家带队人沟通了小半个时辰后楼上的王家学子才转头回到了屋内。
李掌柜下来的时候额头的汗水把身上的衣服都洇湿了一大片。
“您老体谅。”他攥着汗巾不敢抬头,“王家人原在醉仙楼落脚,偏那处前日让官差封了......”
“此事不怪你,你开门做生意哪里有不让客人进门的道理啊。”张照摆手打断了他,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二楼的那几间木门。
半晌才发出了一声长叹:“要怪也只能怪我们张家技不如人,做的文章没有他们好……”
经此一事,张家学子们也没了在大堂闲聊的心思,各自寻了客房安置。
按照惯例,应试子弟皆是两人同宿,既省些银钱又能切磋学问。偏生今年应试人数凑了单,张会之便落了单,最后与随行的护院张安同住在一起。
张安进了房间内后一言不发,八尺高的汉子蜷缩在床上身体不住地颤抖着,发出了细微的哭声。
过了好一会,张安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人拍了拍,转头看去只见一碗水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表哥,喝碗水吧。”
张安连忙用衣袖将眼角的泪水擦去,接过了水一饮而尽,话夹子也就此打开。
“弟,你刚回家还不知道淮阴郡的事。这淮阴郡共有四大家族,分别是张,王,薛,李。
咱们祖上跟王家结的梁子,棺材板都朽了还在较劲。去年院试放榜那日,我张家无一人上榜,但王家却有两人上榜。他们在张家门口摆了整条街的炮仗庆祝......”
说到这里时,张安的眼眶再次红润了起来,他抓着张会之的手念叨着:“我打小看见字纸就犯晕,可兄弟你十二岁能把族谱倒着背!是天生的官老爷。
这次院试你全当练练手,别有任何心理负担,回去奋发图强,努力学习待到明年院试时定要叫那些姓王的崽子们瞧瞧,咱们张家的文曲星是怎么落笔的……”
说着说着张安便沉沉睡下,脸上的笑容时不时浮现在眼前,似乎做到了什么美梦。
张会之站在窗户前,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思绪万千。
这次院试,张家所有人包括自己的父母都对自己没抱什么太大希望。
可自己是穿越者啊?如果不能一鸣惊人,怎么对得起自己穿越者的身份,怎么对得起自己的金手指呢?
第二日清晨,五名张家子弟已经聚集到了楼下,酒楼的掌柜知道他们要去考试,所以让厨子一大早就起身为他们准备了丰富的早饭。
此刻天色还暗,张安打着哈欠点了灯笼站在一旁。
众人用过早饭,四叔公张望开始一个人一个人进行了叮嘱。
“谨森啊,切记官差对你搜身是院试的规矩,你不可对其大放厥词,去年的事情不要在今日再次发生。”
“是,叔公。”张谨森忙是赔笑答应。去年的他不懂规矩,对着搜身的官差破口大骂,直接被剥夺了考试资格,连院试大门都没进去。
“良啊,你吃得多,水和饼一定要带够,不要饿着自己。”
张良含蓄一笑,拱手说道:“多谢叔公关怀。”
很快便轮到了张会之。
张望沉声叹气,意味深长地看了张会之一眼:“会之啊,你刚刚入学,老夫也不指望你能高中,只是希望你守考场规矩,不要弄出什么笑话来……”
说罢便转身就要招呼众人离去,可是才走了几步突然又折了回来:“对,会之有一句话叔公一定要跟你再说一遍。
你若是侥幸得了考官的赏识,中了的,莫要去青楼庆祝,就算庆祝也不可学你爹娶个青楼女子。咱们张家是书香世家……”
张会之听着四叔公的念叨,脸上的肌肉不禁抽搐了一下。
古代人的思想倒真是封建,非要讲究什么门当户对,真是愚不可言。
若是对方姑娘是头猪,难道自己要和猪过一辈子吗?
院试的地点是在淮阴郡的郡学举办,虽然天才刚蒙蒙亮,但是郡学的门口却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四叔公张望带队考学多年,经验十分丰富。
带着一行张家子弟并不急于排队,而是到一旁茶铺闲坐,等到时间快到再过去站队也并不碍事。
不过刚走进茶铺,张望的脸色就黑了下来。
在这座茶铺他们遇见了王家的人。
王家的子弟见到张家的人腾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方人马“剑拔弩张”,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都站起来干什么。”
王家带队王子夫倒是率先向张望招手道:“张老弟,来来来,来这里坐。”
张望皱着眉头带着张家的众人走了过去。
“来尝尝碧螺春,刚从杭州运来的。”
张望枯枝般的手指捏紧了茶碗,脸上却堆起三分笑:“王兄好雅兴,这茶不便宜吧!”
王子夫捋着山羊须笑道:“我王家去年有三人中了秀才,铺子里生意比去年翻了好几倍,区区几杯茶自然随意喝。
倒是听说贵府今年佃户跑了三成,今年交税的钱还是卖了三进院子凑的。”
“我张家的事情还不需要王兄的关心……”
“此言差矣……”王夫子挥手道:“要我说,与其让这群孩子年年耗在考棚里,不如早些跟着庄头学看账本。你张家天生就没有当官老爷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