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爷子被气的浑身发抖,一旁的二叔见状连忙上前抚背。
过了好一阵子张老爷子的气才顺了。
只见他伸出了手:“你着逆子,这次回来了,又要什么时候走啊?”
张春荣的头摇的跟个拨浪鼓:“这次回家就再也不走了。”
张老爷子见状眼含热泪连连点头,儿子一走就是十二年,他能不想吗?
那些年积压在心头的怨怼,早就在漫长的岁月里化作了无尽的思念与牵挂。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张老爷子摸着胡须笑着就要上前将张春荣扶起。
张会之垂首掩住唇角弧度——祖父虽面上严苛,心底终是顾念着自己的父亲。
可是一旁的三叔却脸色一变,大哥没回来之前自己可是最有希望继承张府的人。
三叔陡然抢前半步攥住张老爷子衣袖,指节泛着青白:“父亲莫不是忘了薛府台那日之言……”
话音未落,檀木椅上的老人脊身体忽的颤抖起来,随后颤巍巍跌坐在太师椅中。
张会之看着微微发愣,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自己的这位亲三叔,这厮怕是存了别样心思。
张春荣正发愣之时耳边忽的传来张伦沙哑的声音:“大哥你有所不知,当年你高中秀才之时,薛副司丞就已经放言说将女儿嫁给你。
后来你赌气出走远赴他乡,这门亲事自然告吹。那薛景皓是何等要脸面的人?
见你离去,直说咱们张家拿他女儿当草芥,带着家仆闹上门来。
亏得郡守王大人与咱们有旧,好说歹说才将这事压了下去。可那厮临走前撂下狠话,若你这次当真归宗入谱......”
他顿了顿,喉结上下滚动,“只怕咱们张家要……”
张春荣面如死灰万万没想到自己当初的行为会给自己家族带来这么大的困扰,他惭愧的低下了头:“孩儿不孝……这就离开……”
张会之看着父亲落寞的身影又听见了母亲低声咳嗽的声音了不禁微微叹气。
之前多少个日夜自己从梦中醒来都能听见父母在商量认祖归宗之事……
现如今,即将归宗,怎么就此能轻易放弃?
张会之连忙快步走上前来,直接跪在了张景的面前:“孙儿拜见大父。”
张景连忙伸手托住少年臂弯,枯瘦手掌触到孩童单薄的肩胛骨时顿了顿:“可是大郎膝下的.....”
喉头滚动两下,“唤作什么名讳?”
“大父,孙儿今年十二岁了,单名一个会之。”
“好名字。”张景摸着自己胡子哈哈大笑。
倒是一旁的三叔张伟嘉一脸不屑:“一个被张家除名之人的儿子罢了,有何资格称呼家主为大父。”
张会之嘴角微微上扬开口道:“大父,父亲常说起,先祖未及弱冠之时,曾在临安府街市仗义执言,冲撞了时任知县的妻弟。
当日两班衙役便来拿人,生生将先祖锁进县衙签押房。
若不是家中三位叔公连夜联名上书州府,年过八十的老家主拄着拐杖直闯县衙大堂。”
张会之忽然抬眸:“知县哪会直接放人?
先祖出狱后次年便奋发图强,一举中第,后来又官至刑部尚书。”
张伟嘉在一旁冷哼了一声道:“再坐的哪位张家人不是听先祖的事迹长大?黄口小儿在这大放厥词,也不怕天冷冻掉你的舌头。”
张会之摇了摇头道:“我看三叔对先祖的事迹就不是很了解吗?”
不等张伟嘉开口,张会之便继续说道:“当年县令锁了先祖七道铁链,可曾见族老们退过半步?
而如今情形和先祖的经历有什么不同。”
他忽的撩袍跪在张春荣身侧:“薛张两家即无媒妁之言,又无三书六聘,怎么能算做拥有婚约呢?
难道只凭薛家的几句,便要咱们张家捧着族谱上门求娶,外间百姓瞧见了——怕不是认为我张家是薛家养的一条狗呢!”
张伟嘉拍案而起怒斥道:“小子,你说什么?”
张会之则是看向了张景道:“大父,孩儿相信你心中自有判断。”
张景眯起了眼睛,在心中考虑着张会之刚才说的这番话。
虽然张会之的话有故意挑衅之意,但是说的却并无道理。
当时薛景皓带着家仆闯入张家这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后续张家众人出街的时候也的确被一旁的百姓品头论足。
即使十二年过去,淮阴郡的酒楼和茶铺之中还是会有人讨论这件事情……
要知道张家可是忠良之后,而那薛景皓又是什么人?
一个拜了太监为干爹才当上了官的人。
张家要是真的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岂不是落了祖宗的威名。
一旁的四叔张天宇也再此时开口说道:“爹,我认为会之说的话没有错。况且大哥本就是我张家之人,薛景皓权利就算再大也管不了我们的家事……”
张景松垮的眼皮下陡然迸出刀锋似的寒光:“薛景皓此人不过从六品副司丞,若是不服就让他出招,我张家尽数接着。”
老人枯掌拍在案上,震得桌上铜炉香灰簌簌扬起:“今日大郎便重归张家。”
张春荣听后热泪盈眶连连磕头道:“多谢父亲。”
张会之和念奴娇在一旁笑得见牙不见眼,和三叔张伟嘉那张黑如锅底的脸活像年画和门神贴在一块。
张伟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盯着眼前这个半大少年——就是这小兔崽子,三言两语竟说动了老爷子改主意,真他娘长了一张铁嘴!
不过这小子聪明反被聪明误。
搬出祖宗说事?待会有你哭的时候。
张景伸手把跪着的张春荣父子拽起来:“老三,去请族谱。”
张伟嘉却苦着脸搓手:“爹,这事儿……怕是不成啊。”
“放屁!”老爷子拐杖往地上一杵,“老子要把亲儿子写进族谱,哪个龟孙敢拦着?”
张伟嘉斜眼瞥着满脸喜色的父子俩,嘴角扯出冷笑,心里早把这俩货吊起来抽了八百遍。
小兔崽子,跟老子玩心眼?你三爷爷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桥还多!
“爹,你莫非忘记了,当时大哥离家出走之时你便已经将大哥从家谱上除名了。现如今大哥虽然已经回到家族……”
“但《张氏家规》第七条写得明白——逐出宗祠者,需在冬至祭祖时跪诵三万六千字家训全文,方可重录庶子籍——若想重获嫡子身份,非但要秋闱中举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