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天黑。
乡政却有一扇窗户固执地亮着光。
陆招揉了揉发酸的脖颈。
台灯在稿纸上投下暖黄光晕。
稿纸上方。
《居安思危防金融风险,早谋善动保经济稳定——关于 1997年金融危机的预警研判》的文章墨迹未干。
改革开放近二十载,龙国虽未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可沿海港口的货轮、外资企业的霓虹灯,早已将这片土地与世界经济紧紧捆绑。
他的笔尖在“汇率波动传导机制”“外贸依存度攀升隐患”等字眼上重重顿了顿。
陆招心中泛起一丝苦涩——
这篇文章既是写给政策制定者的警钟,也是他在体制内的“投名状”。
作为豪门私生子的他,唯有靠真才实学往上走,才能护住沈念初他们。
挂钟敲响十一下时,最后一个标点落下。
陆招瘫在椅子上,目光扫过墙角堆叠的文件,突然想起远在冷顿的姐姐。
“打个电话吧,该让姐姐动起来了!”
陆招喃喃道。
电话接通。
“老弟?你那边这么晚,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许久,才传来姐姐苏曼云熟悉的乡音。
“姐,我刚忙完,想着你那边下午四点,应该正是清闲时候。”陆招转着钢笔,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你那边中餐馆生意忙不?可别累坏了身子,记得按时吃饭。”
“好勒,我知道了。对了,你工作咋样?”
“我一切都好,就是……前些日子跟别人打了一架,现在身上还有点疼,不过不碍事。”
“唉呀,你这小子!你是公务员,怎么跟别人打起来了?”苏曼云顿时声音焦急,背景隐约传来刀叉碰撞声,像是餐馆下午的备餐时刻,“万一影响工作怎么办?”
陆招苦笑一声。
“姐,在基层工作,难免会有冲突,好在事情都解决了,你别担心。”
“这就好。”
苏曼云长松了一口气。
“对了姐,”陆招突然压低声音,“我判断九七年七月,东南亚的去雄国股市会全面崩盘,股市暴跌,到时全球经济都得震一震。要是你能攒点资金,做空去雄国股市,收益肯定惊人!”
“呃……老弟,你说真的?”苏曼云的声音带着疑惑,又无奈一笑。“算了吧,我开餐馆赚的都是辛苦钱,一年到头才不到十万英镑。”
陆招眼一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嗯。
八十多万人民币……
在当下国内已是一笔令人咋舌的巨款。
可面对即将到来的金融风暴,不过沧海一粟!
索罗斯那些家伙在这股风暴中赚得盆满钵满。
我可不能让老姐只喝点粥啊!
他捏了捏眉心。
“姐!”
“能攒多少是多少吧!”
“到时用金融杠杆,回报翻几百几千倍都有可能!”
可电话那头传来的,还是苏曼云悠长的叹息。
“哪有那么容易?妈……唉,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些烂摊子,我每月寄回去的钱都填不满窟窿。”
“老妈她……”
说起那个交际花老妈,陆招张了张嘴,也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搞钱!
还是得在接下来的一年,帮老姐多搞点钱才是!
只有如此,才能真正改变在海外漂泊的老姐的命运!
陆招阖目沉思片刻,指节无意识地叩着。
“看来,只能投资股市了!”
“老姐,你会玩股票吗?”
电话另一端传来苏曼云略带疲惫的轻笑,背景里还混着油锅爆响的噼啪声。
“玩啊!”
“国外很多人玩的。”
“可我玩这东西就跟坐过山车似的,有亏有盈,哪敢玩大啊?”
“毕竟,这哪能算正经赚钱的营生?”
陆招喉结动了动。
“姐,没事,我给你两只股票,按我说的时间买卖,包你赚大钱!”
“不是吧?”苏曼云的惊呼声陡然拔高,“你一公务员,什么时候研究起股票了?”
陆招倒不奇怪姐姐的想法。
毕竟。
这年头,股票也算是新兴事物。
望着窗外摇曳的梧桐树影,陆招想起前世无数个伏案研究 K线图的夜晚。
即便在体制内,他也没放弃过对股市的关注。
那些深夜里,他对着报纸财经版发呆,多少也有着对财富的渴望——
他多想让姐姐苏曼云不必再为生计操劳漂泊,多想让老婆沈念初能住进敞亮的大房子,不必在县里老旧小区里为省电费舍不得开空调!
“拿笔记下就好!”
他握了握拳头,声音沉稳,却不自觉加重了尾音。
“行。”
纸张翻动声窸窸窣窣传来。
“在国内,你让人帮你,或者直接回国,购买苏南物贸,股票代号 0055,5月 29号购入,7月 2号卖出,盈利倍数……10倍!”
“然后!”
“你把钱全换成外汇!”
“在 8月 10号的冷顿证交所,你购买 west point B这支股票,嗯……8月 25日在其最高点全部抛出!”
“盈利倍数…… 500倍!”
陆招顿了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电话那头陷入死寂,只有电流声沙沙作响。
“老弟,你你……不是在开我玩笑吧?”
苏曼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
陆招笑了。
笑声里混着压抑的兴奋。
“姐!”
“我是认真的!”
“现在股票名啥的时间啥的,我都告诉你了,照着执行就行,玩股票,最要紧的就是执行力!”
“还有,别开啥中餐馆了,干脆,你把能卖的全都卖光,然后,全都投到股市里就对了!”
他盯着墙上斑驳的日历,目光斜斜洒在“5月”二字上,一股狠劲涌上心头!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遥远国度。
苏曼云握着逼的指尖微微发白,尽管耳边喧嚣,但听筒里弟弟陆招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一分多钟沉默。
她的声音才像是从裂开的冰面下挤出来发出响动。
“老弟,你……你……确定?”
陆招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姐,你就相信我吧!”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老弟什么时候坑过你?”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突然变得神秘。
“我这么跟你说吧!”
“就在一个多月前,我做了一场大梦,在梦里,娶了老婆,活了三十多年,一直到老!”
“那场梦……极为真实,可以说,我现在,几乎能预言之后的三十年会发生什么!”
苏曼云的喉结动了动,喉咙里发出“这这”两声,却连完整的句子都拼凑不出来。
陆招似乎察觉到姐姐的怀疑,语速加快。
“如果姐姐你不信,我预言一件事好了!”
“好啊!”
苏曼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接话。
片刻后。
陆招的声音突然拔高。
“姐,在你们冷顿西部远郊,是不是有一座杰克大桥?”
苏曼云的瞳孔猛地收缩。
那座桥,是她上周刚在旅游杂志上看到的冷门景点。
她都来了好几年,之前从来没听说过。
国内几乎无人知晓!
“啊,是有这么一座桥,不对,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
“两天后,”陆招的声音像老式座钟的钟摆般沉稳,“有犯罪分子在桥下放了爆炸物,因为失误,雷管发生意外,引发了三次小型爆炸,随后和闻讯而来的警方爆发激烈枪战,一名警员重伤,那些犯罪分子被当场击毙!”
“嗯……我想想,应该一共是四个人,三男一女!”
“当时,布列塔国女皇最小的孙女,也是整个欧罗巴州最美的公主,玛格丽特公主的车队正好经过,但爆炸物并未真正爆炸,也没摧毁这座桥,但这新闻,却将成为世界热点!”
不等苏曼云消化完这则惊世骇俗的预言,陆招又补充道。
“对了!”
“我再说一下国内的吧。”
“同样过两天,我们龙国将与北方的熊国建立战略协作伙伴关系,会向全世界公布,到时姐姐你看新闻就好!”
听筒里,传来陆招均匀的呼吸声,苏曼云却感觉天旋地转。
电话话筒从掌心滑落,重重砸在桌面。
直到陆招焦急的呼唤从远处飘来。
“姐,你还在吗?”
她捡起电话,手指微颤,喉咙发紧,背脊渗出一片凉汗。
“在在……好,我记下这些事了……”
“老弟,如果这些事儿真发生,我就照你所说,把中餐馆卖了,全部投入到股市!”
“但你说的梦,还有现在所说的一切,实在是……”
“匪夷所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