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柜里的霉味混着樟脑丸的刺鼻气息，我蜷缩在蕾丝睡裙堆成的屏障后。手机屏幕蓝光映着额头细汗，直播间观看人数仍在疯涨，匿名用户的血色留言像爬满屏幕的电子蜱虫：
[用户X812]：左侧第三层抽屉
[用户X099]：呼吸声太重了
[用户X666]：他们在你脊椎里
床底的摄像头突然发出机械转动的嗡鸣。我抓起梳妆台上的香水瓶，柑橘调液体泼洒在镜面，折射出无数个支离破碎的自己。当镜头从床底完全探出时，我发现那根本不是普通监控设备——金属外壳上印着仁和医院的LOGO，型号与父亲病房的心电监护仪完全相同。
"找到你了。"沙哑的电子音从手机扬声器溢出。直播画面突然切换成俯视视角，我看见自己正缩在衣柜角落，发梢沾着片玫瑰花瓣。这是三天前生日直播时的装扮，但记忆中那天根本没有收到花束。
防盗门传来密码锁启动声。我摸向化妆包里的修眉刀，金属冷意却从意想不到的位置传来——后腰出现块硬币大小的凸起，皮肤下有什么东西正在随警报声震动。衣柜门缝外，张明远的皮鞋尖正在地板上投下狭长阴影。
"林小姐需要镇静剂。"他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白大褂衣角掠过柜门缝隙。我屏息数着脚步，突然意识到他走路完全没有声响。那些看似踩踏的动作，不过是预先录制的音效。
当衣柜门被拽开的瞬间，我把修眉刀扎进了他的左眼。没有鲜血飞溅，只有淡蓝色冷却液顺着刀柄滴落。他凹陷的眼窝里，微型摄像头正在重新对焦。
"第214次迭代出现攻击性。"张明远的声音突然变成机械女声，完好的右眼弹出全息投影。父亲的面容在空气中闪烁："这是必要的数据采集，夏夏。"他的影像突然扭曲，露出后方数百个监控画面——每个屏幕里都有个"我"在尖叫。
消防通道的冷风灌进喉咙。我赤脚奔下安全梯，防火门在身后接连炸响。手机在掌心震动，匿名消息弹出张平面图：整栋公寓被标注出236个红点，我的逃跑路线恰好构成莫比乌斯环。
便利店的荧光灯管在雨幕中晕开光斑。我抓起货架上的电磁干扰器——这是直播时用来屏蔽黑粉的装备。收银员抬头时，瞳孔闪过相同的验证码蓝光。
"他们找到你了。"流浪汉突然拽住我的手腕，他浑浊的眼球里倒映着三个重叠的时钟。被掀起的袖口下，干枯的手臂布满LX-079的刺青。"别相信任何反光物。"他往我掌心塞了枚老式胶卷，转身撞进雨帘。
公厕隔间弥漫着刺鼻的氨水味。我颤抖着展开胶卷，手机闪光灯照亮底片的瞬间，全身血液骤然凝固：七岁生日照上的父亲戴着现在的金丝眼镜，而背景里本该是蛋糕店的墙壁上，赫然立着仁和医院的导诊牌。
后腰的凸起物突然发烫。镜面浮现出血色倒计时：00:14:32。水龙头自行转动，铁锈色的液体涌出，在池底汇聚成电子钟模样。当我想冲出隔间时，发现门板内侧刻满LX编号，最新一道划痕还沾着皮肤碎屑。
地铁隧道的风裹挟着血腥味。我缩在末节车厢角落，胶卷底片在指间留下硝酸银灼痕。对面车窗映出的倒影突然自行开口："你忘了吗？第一次直播的设备，是父亲用车祸赔偿金买的。"
记忆裂开细缝。那天根本不是晴天，暴雨中的快递员戴着印有"迅达维修"的鸭舌帽。他递来的签收单角落，有个针孔摄像头般的红点。当我拆开印着"直播套装"的纸箱时，父亲正在病房签署器官捐献协议。
手机突然播放起陌生视频：穿拘束服的女人在手术台上挣扎，无影灯里伸出机械触手。她的尖叫声与我的声纹完全吻合，右上角标注着"LX-014初始记忆载入"。
隧道灯光突然熄灭。车厢显示屏跳出强制直播界面，五万观众正在围观我的惊恐表情。血色弹幕形成数据洪流：
[认知矫正程序启动]
[倒计时00:02:17]
[请选择疼痛分配对象]
后腰的植入物开始震动，腰椎X光片突然浮现在脑海——第三节脊椎镶嵌着微型芯片，神经突触连接处闪烁着"X"形标志。当隧道灯重新亮起，所有乘客都转过了头，他们的电子义眼泛着直播弹幕的血红色。
我撞开应急门冲进检修通道。墙面的电缆槽里缠着褪色绷带，沾满医疗胶布的收音机突然自动播放："现在插播紧急新闻，主播林夏于今日凌晨坠亡，这是本月第三起...…"
通风管传来金属刮擦声。张明远的机械臂穿透铁栅栏，指间夹着支装满银色液体的注射器。"该补充认知抑制剂了。"他的下颌皮肤因高温卷曲，露出下方的合金骨骼，"或者你想知道，为什么每个克隆体只能活三年？"
记忆碎片在此刻突袭。我看见自己从不同高度坠落：百货公司天台、未完工的电视台发射塔、公寓二十九层阳台。每个"林夏"的直播账号都在同步更新，直到某天突然变成黑白遗照，而新账号"林夏_Official"准时在午夜上线。
注射器扎入颈动脉的瞬间，我扯断了张明远的通讯线路。银色液体在血管里结网，视网膜上浮现出父亲年轻时的实验日志：
【项目LX第79次迭代报告】
记忆载体稳定性：★☆☆☆☆
疼痛传导效率：★★★★☆
观众付费转化率：1024%
隧道尽头亮起白光。我踉跄着扑向出口，暴雨拍打着脸颊，手机却在此刻收到医院通知：「林卫国先生已恢复意识」。定位显示父亲病房正在三公里外，而地图上这个坐标，分明是七年前他车祸身亡的十字路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