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信大厦地下车库的灯光在文件袋上投下网格状阴影。罗敏用指甲挑开火漆封口时，闻到一股陈旧的咸腥味——像是被海水浸泡后又晾干的纸张。抽出的第一页是泛黄的庭审记录，某段证词被红笔反复圈划：【"海星号"货轮配载清单与实载相差23吨】。
"这是父亲的字迹。"罗弘突然指着页边批注。褪色的蓝色钢笔字写着："关键证据链缺失，需核查大副日志"。她翻到最后一页，突然僵住——证人签名处六个指纹中，第五个被锐器刻意刮除，只余半个模糊的"罗"字。
车窗外传来脚步声。罗敏迅速将文件塞进电脑包，却带出了一张夹在其中的便签纸：【原版在崔氏大厦B2档案室，通风管道第三检修口】。字迹歪斜潦草，像是仓促间用左手写的。
"法治专题研讨后天就要开了。"罗敏压低声音，"如果这案子真有猫腻..."
姐姐的指尖在方向盘上敲出不安的节奏。车库顶灯忽明忽暗，照亮她手机屏幕上韩之平刚发来的消息：【明早九点带令妹来剑光，崔老要亲自看98年宣传片素材】。
"先回家。"罗弘发动车子，后视镜里映出她紧绷的下颌线，"父亲书房可能有线索。"
芍药居的出租屋弥漫着咖啡和打印机墨粉的气味。罗敏将庭审记录铺满餐桌，法治宣传专题研讨的策划案与二十年前的海事案证据奇妙地交织在一起。她突然发现某个被海浪图案遮盖的角落，有个极小的钢笔标记：△+12.5。
"这是航海图的标高符号。"罗弘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海事案例图解》，"父亲常说，真相藏在数字里。"她突然停顿，书页间飘落一张老照片：年轻的罗建国站在码头，身旁戴墨镜的女人怀里抱着婴儿，背景里"海星号"的船名依稀可辨。
罗敏的胃部绞痛起来。照片背面日期是1998年6月16日——比崔氏千金"携女出走"的新闻早了一天。她放大电脑上的庭审记录扫描件，在货轮结构图角落发现同样的△+12.5标记，旁边还画了个箭头指向"压载水舱"。
"压载水舱..."罗弘突然抓过平板，搜索"崔氏集团1998年保险索赔"。屏幕上跳出泛黄的《海事声明》：货轮因"压载系统故障"沉没，获赔1.2亿。索赔文件签名处，崔俊赫的印章缺了一角——与罗敏吊坠上的"崔"字破损处严丝合缝。
笔记本电脑突然发出刺耳的提示音。法治宣传项目组的群里炸开了锅：正清律所资料室突发火灾，1998年案卷全部烧毁。群里流传的现场照片中，陈律师正被抬上救护车，右手紧攥着半截烧焦的牛皮纸袋。
"通风管道第三检修口..."罗敏喃喃重复便签上的话，突然抓起外套，"姐，我得去趟崔氏大厦。"
罗弘的手机屏幕亮起。剑光律所HR系统发来新邮件：三名"特殊培训生"的档案被加密，但缩略图里赫然是法治专题研讨的嘉宾名单。其中那个叫"崔晓莹"的女生，证件照上的杏眼与罗敏如出一辙。
崔氏大厦的玻璃幕墙在夜色中如一块巨大的黑曜石。罗敏借着法治宣传月工作证混进大堂，电梯按钮B2的背光已经熄灭。她转向安全通道，却在楼梯间撞见个意想不到的人——韩之平正在与灰西装张总监密谈，两人手中的文件袋印着剑光律所logo。
"...监护权文件必须今晚销毁..."韩之平的声音顺着通风管道传来，"...那孩子成年后协议自动失效..."
罗敏屏住呼吸后退，后背贴上冰冷的管道。父亲给的那个信封！二十二岁生日那晚，她随手塞进了法学院毕业纪念册里。纪念册现在...应该在老家书柜顶层？
一阵金属摩擦声突然从下方传来。通风井盖被掀开，钻出个戴崔氏工牌的技术员。那人抬头看见罗敏，瞳孔骤然收缩："您是...罗主管？陈律师让我..."
话音未落，警报器刺耳地响起。罗敏转身狂奔，却在拐角撞进一个怀抱——崔董事长拄着拐杖站在那，翡翠袖扣在应急灯下泛着幽光。老人抬手示意保镖退下，枯瘦的手指抚过她额角的朱砂痣："比我想象的更像你母亲。"
电梯井传来机械运转的轰鸣。罗敏突然将文件袋塞进通风口，转身面对老人："崔董事长，后天法治专题研讨，希望您能讲讲《海商法》修订历程。"她的声音稳得自己都吃惊，"特别是...压载水舱的监管漏洞。"
老人的拐杖在地面顿了顿。远处传来纷乱的脚步声，韩之平带着保安出现在走廊尽头。崔董事长突然侧身让出通道："消防通道右转是货梯。"他从内袋取出信封，"把这个给你姐姐。"
罗敏冲进货梯才敢看信封——里面是张1998年6月17日的《临时监护权公证书》，公证员签名处盖着罗建国的私章。而附件页上，婴儿姓名栏清楚地写着：崔晓莹。性别：女。特殊标记：额角朱砂痣。
货梯门开处，罗弘正举着手机站在大堂。屏幕上是刚收到的邮件：剑光律所三名"特殊培训生"的完整档案。那个叫崔晓莹的女生，教育经历栏写着：2003年7月转学至北京海淀实验小学——正是罗敏小学转学的时间。
"回家。"姐姐拽过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现在。"
夜雨再次倾盆而下。出租车后座上，罗敏摸到翡翠吊坠底部"XY"的刻痕——不是字母，是汉字"晓莹"的拼音首字母。所有碎片突然拼合成可怕的图案：她，罗敏，很可能是崔氏集团"已故"千金的孩子，而父亲罗建国...
"是证人保护计划的执行人。"罗弘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手机亮起司法部内网页面，"父亲当年是最高检特派员。"屏幕上显示着罗建国的加密档案：1998年奉命调查崔氏集团诈保案，后因"特殊原因"调离检察系统。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罗敏突然想起陈律师药瓶上的"XY"字样，想起他脚踝的疤痕，想起虎骨麝香膏的气味——二十年前，正是这个男人在"海星号"上救出了作为关键证人的婴儿，却也因此落下终身残疾。
手机突然震动。正清律所行政部发来通知：因资料室火灾，法治专题研讨延期。但紧接着又跳出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明早九点，带着公证书来崔氏老宅。你母亲想见你。——崔俊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