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唐仕杰的黑色轿车已停在郊区仓库外。

后车座上，纪委王书记翻着昨夜整理的线索本，钢笔尖在"晨曦公关"四个字上重重顿了顿：“小唐，你确定马晓光今晚会在？"

"林前辈的消息不会错。”唐仕杰盯着仓库铁门上方的摄像头，喉结动了动。

他昨夜在村头坐了半宿，王奶奶颤抖的手抚过那封威胁信的画面始终在眼前晃——信纸上还沾着玉米面糊的痕迹，是老人刚端起饭碗就被打断的证明。

此刻他摸向胸袋，党章边缘的烫金党徽硌着指尖，像块烧红的炭。

七点整，仓库侧门突然开了条缝。

穿皮夹克的男人探出头，刚要缩回去，就被守在暗处的特警钳住手腕。

唐仕杰跟着冲进去时，刺鼻的油墨味撞得人睁不开眼——靠墙摆着三台打印机，地上散落的纸张还带着温热，最上面一张赫然印着“唐仕杰私吞扶贫款”的大字报。

“把服务器拆了！”王书记扯着嗓子喊。

技术组的小赵猫腰钻进里间，突然惊呼：“王书记！这儿有加密硬盘！”

唐仕杰快步走过去。

金属硬盘躺在铁皮柜最底层，表面还贴着"扶贫专案"的便签，是赵科员的字迹——

他认得，上周部里整理文件时，这小子交上来的报告就是用这种花体字写的"已核对"。

“立刻送技术科。”唐仕杰的声音发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想起三天前赵科员在茶水间说的话：“唐科长这么拼，当心累坏了身子”，当时只当是客套，现在想来，那笑里藏着的冰碴子能扎穿人心。

上午九点，技术科的门"咔嗒"一声开了。

技术员小周顶着黑眼圈递来解密文件，屏幕上的转账记录像把刀：“幕后金主是赵科员的表兄，在广东做建材生意，近三年往赵科员账户打了一百七十万。”

唐仕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抓起桌上的保温杯猛灌一口，凉掉的茶梗卡在喉咙里。

上周赵科员说要回趟老家，原来是去和表兄碰头？

更让他心寒的是转账备注——"抹黑唐某"、“制造村民矛盾"、"破坏项目进度”，每一条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他这半年跑断腿才建起的信任网上。

“立刻联系广东警方。”王书记拍了拍他肩膀，“他们昨晚已经行动了，现在应该在押解路上。”

中午十二点，唐仕杰坐在"恒通建材"总经理办公室。

张建材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正盯着桌上的银行流水复印件——上面清楚楚记着，每笔高价电线款到账后，都有五万块转进赵科员母亲的账户。

"张总，上个月您说‘进价涨了’，"唐仕杰把复印件推过去，"现在看来，是‘好处费涨了’吧？"

张建材的手指抠进真皮沙发缝里，额头的汗顺着发际线流进衬衫领。

他突然站起来，椅子"哐当"倒在地上："我...…我也是被逼的！赵科员说不配合就查我偷税！"

唐仕杰没动。

他想起上周去工地抽查时，杨检查员拽着他看的劣质线缆——胶皮一撕就破，铜芯细得像缝衣针。

当时张建材拍着胸脯说"绝对国标"，现在想来，那胸脯拍得越响，心虚得越厉害。

“把过程写清楚。”他推过纸笔，“包括每次送钱的时间、地点，还有赵科员具体要求你做什么。”

张建材握笔的手直抖，墨迹在纸上晕成一团："第一次是三月份，他说组织部新来的唐仕杰总挑刺，得让他在村民那儿栽跟头…..."

下午三点，村部大礼堂挤得水泄不通。

唐仕杰站在临时搭的讲台前，投影仪亮起来时，刘村民扶着王奶奶坐在第一排——老人攥着个红布包，里面是唐仕杰补课后她硬塞的煮鸡蛋，现在蛋壳都碎了，蛋黄干成了块。

“大家看这段录音。”唐仕杰点击播放键。

扬声器里传出赵科员的声音：“找几个老头老太太，闹得越大越好，我让公关公司写好稿子，保证上新闻。”

台下炸开了锅。

王奶奶突然站起来，红布包"啪"地摔在桌上：“俺就说嘛！唐老师给俺孙子补课时，连口热水都不喝！”

刘村民蹭地站起，粗粝的手掌拍得桌子直晃：“咱信唐科长！那些瞎话，俺们不往耳朵里塞！”

掌声像潮水般涌来。

唐仕杰望着台下泛着油光的草帽、沾着泥点的胶鞋、还有王奶奶眼角的泪，突然想起第一次来村里时，他蹲在田埂上和刘村民算扶贫款，泥巴溅了一身。

李淑芬笑话他"像个泥猴"，现在想来，那身泥比任何西装都金贵。

傍晚六点，黄领导的车停在新建的安置房前。

夕阳把白墙染成橘红，几个小孩追着皮球跑过，笑声撞在防盗网上，碎成一片。

“组织部的文件下来了。”黄领导递过文件夹，“拟提拔你为市扶贫办副主任。”

唐仕杰接过文件，指尖触到封皮上的“中共XX市委”字样，烫金的字还带着油墨香。

他望向远处正在刷墙的工人——那个戴蓝帽子的，是上周还在为儿子医药费发愁的贫困户；那个搬砖的，是总说"扶贫款不够"的老倔头。

现在他们脸上都挂着笑，汗水在夕阳下闪着光。

"真正的胜利，不是打倒谁。"他轻声说，风掀起衣角，露出里面歪扭的秋裤针脚，"是守住该守的初心。"

黄领导拍了拍他后背："明天去组织部报到，早点休息。“

夜色渐浓时，唐仕杰回到办公室。

桌上的台灯亮着，李淑芬留了张便签：”秋裤洗好了，在你抽屉里。“他拉开抽屉，洗得发白的毛线团软乎乎的，还带着洗衣粉的清香。

手机突然震动，是纪委王书记的短信：”明天早上六点，来一趟。"

唐仕杰盯着屏幕，窗外的月光漏进来，在"来一趟"三个字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摸了摸党章，党徽在黑暗中泛着微光，像颗不会熄灭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