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唐仕杰刚掀起床单就听见客厅传来"哗啦"一声。

李淑芬举着还在滴水的手机，屏幕亮得刺眼：“仕杰，你看微信！”

他赤着脚踩过冰凉的瓷砖，手机屏幕上跳出二十多个未读消息，最上面一条是陈国栋发来的链接——

扶贫工程背后的“隐形操盘手”：某实权科长与高层的神秘关系网。

标题红底黑字，配图是他和黄领导在工地的合影，被PS成两人并肩站在装修奢华的会所门口。

"这照片…..."李淑芬指尖发颤，"上周咱们在工地拍的，背景明明是脚手架。"

唐仕杰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他抓起茶几上的市晚报，头版赫然印着同样的标题，照片边缘还留着修图的毛边。

卖报大爷的吆喝声从楼下飘上来："看新鲜事嘞！扶贫工程藏黑幕——"

手机在他掌心震动，是纪委王书记的电话。"小唐，我刚看到舆情。"王书记的声音沉得像铅块，"部里已经启动核查程序，你先保持冷静。"

“王书记，我申请立刻配合调查。”唐仕杰捏着报纸的手青筋凸起，“这篇文章影射的‘不正当关系’，我要求彻查来源。”

他想起前晚那条“小心背后的灰”的短信，想起围墙外闪过的黑影，喉咙发紧，“有人在有计划地抹黑扶贫项目，他们怕标准化平台断了财路。”

“我明白。”王书记顿了顿，“半小时后到我办公室，带齐近三个月的工作记录。”

挂了电话，唐仕杰转身时撞翻了李淑芬刚热好的玉米粥，“我去换件衬衫。”

他声音发闷，打开衣柜的手停在半空，最上面挂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是李淑芬去年生日送的，领口还留着她缝补的针脚。

"仕杰。"李淑芬按住他的手背，"我信你。"她的手指冰凉，却把他的手捂得发烫，“就像刘村民信你，就像赵明远副部长信你。”

唐仕杰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等我回来吃午饭。”

上午九点，林前辈的电话打进唐仕杰的办公室。

老人的声音压得很低："我托宣传口的老周查了，这篇网文是‘晨曦公关’做的。"

"晨曦？"唐仕杰翻出笔记本，快速记下这个名字。

"注册资金五万的空壳公司。"林前辈的茶杯在电话里发出轻响，“但老周说，负责策划的是个叫马晓光的，三年前在钱宏手下当宣传干事。”

钢笔尖在纸页上戳出个洞。

钱宏的脸浮现在唐仕杰眼前——上个月部里竞聘副处长，钱宏因考核排名靠后落选，当时他摔门出去时说的"走着瞧"，此刻在唐仕杰耳边炸响。

“我知道了，林叔。"唐仕杰摸出胸袋里的匿名传单，边缘被替换的痕迹在阳光下更明显，“您帮我盯着马晓光的动向。”

挂了电话，他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舆情数据。

评论区里，"寒门逆袭"的标签被改成"后台通天"，甚至有人翻出他大学时勤工俭学的照片，配文“穷小子的发家秘史”。

"唐科长。"王主任敲了敲半开的门，手里捏着保温杯，"黄主任让我转告你，中午的工地会议照常开。"他看了眼唐仕杰发红的眼眶，欲言又止，"那些谣言...清者自清。"

唐仕杰站起身，把散在桌上的文件收进公文包："王主任，麻烦您通知杨检查员和刘村民，让他们也来。“

中午十二点，工地临时会议室挤得满满当当。

唐仕杰站在投影仪前，身后的屏幕上是他的财产申报表：”这是我上个月刚提交的，存款十万，其中八万是淑芬的陪嫁，两万是这些年的加班费。“他点开下一张，”这是我和黄主任的全部工作记录，从项目立项到今天，我们开过十七次现场会，每次都有会议纪要和影像资料。“

杨检查员突然站起来：”我补充一句！

唐科长昨天还让我严查建材质量，这种人要是有问题，我第一个不答应！“

刘村民攥着皱巴巴的信纸挤到前面：”俺们村三十多户都签了监督协议，唐老师要是黑了心，俺们能把他的办公室门槛踩烂！“

会议室里响起零星的掌声。

唐仕杰注意到墙角有两个工人在低头看手机，其中一个突然把手机倒扣在桌上，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下午两点，唐仕杰的车停在"鑫源线缆"公司楼下。

杨检查员翻着资料：”他们中标价是每米38块，市场价最多28。“他拍了拍副驾驶的纸箱，”刚才在仓库，我随便抽了一卷，包装上的原厂码扫不出来。“

前台小姐看到他们亮明的工作证，脸色瞬间发白：”经...…经理不在。"

"没关系。“唐仕杰指了指墙上的监控，”我们可以等。"他转身对随行的纪委同志说，"调他们近半年的采购合同，重点看和‘恒通建材’的交易记录。"

三点半，经理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穿西装的男人擦着额头的汗："各位领导，有话好说。"他的目光扫过杨检查员手里的线缆，喉结动了动，"其实…...我们也是按上头要求做的。“

唐仕杰的钢笔停在记录本上：”上头是谁？“

男人张了张嘴，手机突然在口袋里震动。

他摸出来看了眼，脸色骤变：”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傍晚五点，唐仕杰的手机在返程途中响起。

刘村民的声音带着哭腔：“唐老师，俺们村王奶奶家来了两个小伙子，提了两袋米面，塞给她一封信，说...…说要是不去上访，就断了扶贫款。”

"您别急。"唐仕杰握紧方向盘，指节泛白，"我现在就回村。

您先把信收好了，别让老人碰。"他想起上午林前辈说的"马晓光"，想起鑫源经理突然变卦的脸，胃里像塞了块冰，“他们这是要逼村民闹起来，把水搅浑。"

"可王奶奶哭着说，她信你。”刘村民的声音哽咽了，“她说唐老师给她孙子补过课，不会骗穷人。”

唐仕杰的眼眶热得发疼。

他想起第一次去村里时，王奶奶颤巍巍塞给他的煮鸡蛋；

想起刘村民举着锦旗说"当官就得像你这样"；

想起李淑芬织的歪扭秋裤，想起赵明远说的"打井要夯瓷实每一层土"。

暮色漫进车窗时，他把车停在村头老槐树下。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前辈发来的消息：“晨曦公关今晚十点在郊区仓库开会，马晓光会去。”

唐仕杰摸出胸袋里的党章，指尖抚过烫金的党徽。

夜风掀起他的工装裤脚，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裤——针脚歪歪扭扭，却暖得人心发颤。

他给纪委王书记发了条消息：“明早六点，需要支援。”

远处，村头的路灯次第亮起，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村口的公告栏前。

那里贴着扶贫项目的公示表，"唐仕杰"三个字被夕阳镀上一层金边，在晚风里轻轻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