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的风裹挟着砂砾,刮得人脸生疼。萧绾裹紧斗篷,眯眼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城墙。阳关——这座曾经固若金汤的边陲重镇,如今城墙上满是战火留下的疮痍。
"前面就是北狄大营。"谢昀勒马停在一处高坡上,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看到那顶金色大帐了吗?"
萧绾顺着他的指向望去,果然在连绵的营帐中看到一顶格外醒目的金色营帐,帐前竖着北狄王旗。帐外守卫森严,隐约可见几个被铁链锁住的囚犯跪在帐前。
"那是..."她心头一紧。
"大周俘虏。"谢昀声音冷得像冰,"北狄人故意把他们摆在显眼处,就是要激我们现身。"
萧绾攥紧缰绳。春桃的死已经让她心如刀绞,若再因冲动害了这些无辜将士...
"我们得有计划。"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谢昀赞许地看她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张简易地图:"莫停的人已经混入城中,今夜子时会在西城墙点火为号。"
"我们怎么进去?"
"走水路。"谢昀指向地图上一条蜿蜒的细线,"护城河下有暗渠,直通城内。"
萧绾仔细查看地图,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这暗渠出口在...顾家旧宅?"
谢昀点头:"顾家三代镇守阳关,宅子建得别有洞天。"他顿了顿,"你母亲若真被困在此处,多半就在那宅子里。"
萧绾心跳加速。春桃临终前给的钥匙,莫非就是开顾家宅院的?
"还有一个问题。"她突然想起什么,"北狄人为何非要你的项上人头?"
谢昀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因为他们知道,只有我能找到真正的《山河社稷图》。"
"可图不是已经..."
"那半张是假的。"谢昀语出惊人,"真的还在皇陵。"
萧绾瞪大眼睛:"那我们在皇陵找到的..."
"诱饵罢了。"谢昀收起地图,"谢琅自以为得手,其实正中了我的计。"
萧绾一时语塞。这人心思缜密到可怕,连她都蒙在鼓里。转念一想,若非如此,他们恐怕早已死在北狄人手中。
"所以今夜..."
"今夜我们分头行动。"谢昀沉声道,"我去大营制造混乱,你趁机潜入顾宅找你母亲。"
"不行!"萧绾断然拒绝,"太危险了!"
谢昀突然伸手抚上她脸颊,拇指轻轻擦过她眼下青影:"担心我?"
这亲昵的举动让萧绾耳根发热,却仍倔强道:"我是怕你死了没人给我解谜。"
谢昀低笑出声:"放心,血契在,我死不了。"他收回手,神色复又严肃,"记住,子时一到,无论找没找到人,都必须撤离。"
萧绾刚要反驳,远处突然传来号角声。两人迅速伏低身子,只见一队北狄骑兵押着几个衣衫褴褛的囚犯从城门出来,为首的将领用生硬的中原话高喊:
"大周懦夫听着!明日午时,若不见谢昀人头,这些人都得死!"
囚犯中一个白发老者突然抬头,嘶声喊道:"王爷不可来!这是陷..."话未说完,被北狄兵一枪托砸在嘴上,鲜血直流。
萧绾倒吸一口冷气:"那是...杨老将军?"
谢昀拳头攥得咯咯响:"三朝元老,我的启蒙恩师。"
萧绾按住他握剑的手:"冷静,现在冲出去只会害了他们。"
谢昀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松开剑柄:"走,先找地方休息,养精蓄锐。"
......
夜幕降临,两人借着夜色摸到护城河边。河水冰冷刺骨,谢昀用油布包好地图和武器,率先潜入水中。萧绾紧随其后,刺骨的寒意让她牙齿打颤,却咬牙不吭一声。
暗渠入口被铁栅栏封住,谢昀掏出匕首,三两下撬开锁链。栅栏后是条狭窄的水道,两人屏息游了约莫一刻钟,终于看到上方微弱的亮光。
"到了。"谢昀浮出水面,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是一口废弃的古井,井壁上长满滑腻的青苔。萧绾刚爬上来就冻得直打哆嗦,谢昀不由分说将她搂入怀中,用体温为她取暖。
"好点了吗?"他低声问,呼吸喷在她耳畔。
萧绾点点头,耳根发烫。这人明明自己也湿透了,却还想着照顾她...
"走吧。"她轻推开他,"时间紧迫。"
两人借着月光查看方位。顾家旧宅就在井院隔壁,透过破败的围墙,能看到主屋还亮着灯。
"奇怪。"萧绾蹙眉,"不是说这宅子废弃多年吗?"
谢昀示意她噤声,轻手轻脚地摸到墙根下。刚翻上墙头,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巡逻队!"谢昀一把将萧绾拉下来,两人紧贴墙壁。马蹄声由远及近,又在不远处突然停下。
"搜!"一个粗犷的声音喝道,"有人看见两个中原人往这边来了!"
萧绾心跳如鼓,手指不自觉地掐进谢昀手臂。谢昀却异常镇定,轻轻推开旁边一块松动的砖石,露出个狭窄的洞口。
"进去。"他推着萧绾钻进去,自己则最后看了眼巡逻队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冷芒,这才跟着钻入。
洞内是条幽深的甬道,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萧绾摸出火折子点亮,微弱的火光映出墙壁上斑驳的壁画——与外祖母皇陵中的风格如出一辙!
"这是..."
"苏家的手笔。"谢昀轻声道,"看来你母亲确实来过这里。"
甬道尽头是扇锈迹斑斑的铁门,锁孔形状奇特,正是春桃留下的那把钥匙的样式!
萧绾颤抖着掏出铜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伴随着刺耳的"咔嗒"声,铁门缓缓开启——
门后是间宽敞的密室,四壁书架直抵天花板,正中摆着张红木书案。案前坐着个白衣女子,听到动静缓缓转身。
"娘!"萧绾失声喊道。
女子抬头,露出一张与萧绾七分相似的脸。只是原本应该乌黑的长发如今白了大半,眼角也添了几道细纹。
"绾绾?"苏婉声音沙哑,像是许久未说话,"真的是你?"
萧绾扑上去抱住母亲,泪水夺眶而出:"是我!我来救您了!"
苏婉却突然推开她,警惕地看向谢昀:"他是谁?"
"谢昀,摄政王。"萧绾连忙解释,"是他帮我..."
"谢家人?!"苏婉脸色骤变,一把将萧绾拉到身后,"滚出去!"
谢昀不慌不忙地行礼:"苏夫人,在下此来是为..."
"为《山河社稷图》是吧?"苏婉冷笑,"告诉你主子,图早就被我毁了!"
萧绾一头雾水:"娘,您误会了!谢昀是来救您的!"
"傻孩子!"苏婉痛心地看着她,"谢家与北狄勾结,害我苏家满门!你外祖母就是死在谢谦手上!"
谢昀面色一沉:"苏夫人,此事另有隐情。我父亲他..."
"闭嘴!"苏婉厉喝,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抵在萧绾颈间,"再上前一步,我就杀了她!"
萧绾如遭雷击:"娘?!"
"别动!"苏婉在她耳边低语,"配合我。"
萧绾会意,佯装挣扎:"娘!您干什么!"
谢昀果然停住脚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苏夫人,有话好说..."
"退后!"苏婉挟持着萧绾慢慢挪向另一扇暗门,"绾绾,记住娘的话——不要相信任何..."
话音未落,暗门突然洞开,几个北狄武士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在皇陵假扮苏婉的巫女!
"哈哈哈!"巫女大笑,"苏婉,你以为能逃得掉?"
苏婉脸色煞白,匕首却仍稳稳抵在萧绾咽喉:"别过来!"
巫女不屑地撇嘴,突然拍了拍手。两个武士押着个遍体鳞伤的人走进来——竟是谢琅!他右眼缠着染血的绷带,看到谢昀时独眼中迸发出怨毒的光。
"大哥好手段。"他阴阳怪气地道,"连亲弟弟都下得去手。"
谢昀冷笑:"你算哪门子弟弟?"
巫女不耐烦地打断:"够了!把图交出来,否则..."她一把扯开谢琅的衣领,露出他心口处一个诡异的血色符文,"我就激活他体内的噬心蛊,让他生不如死!"
萧绾心头一震。这符文与谢昀心口的一模一样!
谢昀却面不改色:"请便。这叛徒死有余辜。"
"是吗?"巫女阴森一笑,"那如果是她呢?"她突然指向苏婉。
苏婉身体猛地一颤,匕首"当啷"落地:"你...你们对我..."
"不错。"巫女得意洋洋,"你以为这三年来给你的是解药?其实是蛊虫卵!现在,把图交出来!"
萧绾扶住摇摇欲坠的母亲,心如刀绞。难怪母亲性情大变,原来一直被北狄人控制!
"图在这里。"谢昀突然从怀中取出半张绢帛,"但只有一半。"
巫女狐疑地接过:"另一半呢?"
"在皇陵。"谢昀直视巫女,"放她们母女走,我带你去取。"
"不行!"萧绾急道,"谢昀你..."
"闭嘴!"谢昀厉声打断,"这是命令!"
萧绾被他罕见的严厉震住,突然意识到他是在演戏。可万一弄假成真...
巫女思索片刻,狞笑道:"可以。但你要先服下这个。"她掏出一粒猩红的药丸,"噬心蛊的子蛊。"
谢昀二话不说接过药丸吞下。萧绾看得心头一颤,这药丸与春桃死前提到的"噬心丹"一模一样!
"很好。"巫女满意地点头,"来人,送苏夫人和萧姑娘出城!"
"我不走!"萧绾死死拽住谢昀衣袖,"要死死在一起!"
谢昀深深看她一眼,突然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傻丫头,血契在,我死不了。"说完猛地推开她,"走!"
北狄武士强行将萧绾和苏婉拖出密室。最后一刻,萧绾看到谢昀对她做了个口型:"子时。"
子时...西城墙点火为号!萧绾心头一亮,佯装挣扎着被拖出密室。一出院子,她就感觉母亲悄悄在她手心写了几个字:"假意顺从。"
萧绾会意,继续哭喊着不肯走。北狄武士嫌她吵闹,一记手刀劈在她颈后!
眼前一黑的瞬间,萧绾恍惚听见母亲对武士说:"按计划行事..."
再次醒来时,萧绾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上。苏婉坐在对面,正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娘..."萧绾挣扎着坐起,"这是哪?"
"出城的马车。"苏婉递来水囊,"北狄人答应放我们走。"
萧绾冷笑:"您信?"
"不信。"苏婉压低声音,"但这是机会。谢世子说的对,子时西城墙..."
萧绾心头一震:"您怎么知道?"
苏婉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因为我根本没中蛊。"
"什么?!"
"这三年我一直在装。"苏婉轻笑,"北狄人给我下的毒,早被我用苏家秘法化解了。"
萧绾又惊又喜:"那您刚才..."
"演戏罢了。"苏婉掀开车帘看了眼天色,"快子时了,准备好。"
马车突然一个急停,外面传来打斗声。苏婉迅速从靴中掏出把匕首塞给萧绾:"北狄人从不守信用,他们根本没打算放我们走!"
果然,车帘被粗暴掀开,一个北狄武士持刀冲进来!萧绾早有准备,匕首精准刺入对方咽喉!
"走!"苏婉拉着她跳下马车。
外面已经乱成一团。几个黑衣人正与北狄武士厮杀,远处西城墙方向火光冲天!
"莫停的人?"萧绾猜测。
"不像。"苏婉皱眉,"这些人武功路数...是谢家暗卫!"
谢家暗卫?萧绾心头一喜,难道是谢昀安排的?
正疑惑间,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黑暗中冲出——是谢昀!他衣衫破烂,嘴角带血,却仍气势逼人。
"上马!"他一把将萧绾托上马背,又扶苏婉上了另一匹马,"北狄大营已乱,我们趁现在冲出去!"
三人两马冲向城门,身后追兵喊杀声震天。眼看城门近在咫尺,墙头突然射下一排箭雨!
"小心!"谢昀纵马挡在萧绾身前,挥剑格挡。
一支流矢擦过他脸颊,带出一道血痕。萧绾心疼不已,却听谢昀笑道:"破相了,娘子可会嫌弃?"
这玩笑话让萧绾又气又笑:"都什么时候了还..."
话音未落,城门突然洞开,一队玄甲卫潮水般涌出!
"王爷!"为首的正是莫停,"属下来迟!"
谢昀大笑:"不迟!正好收尸!"
玄甲卫与北狄追兵战作一团。萧绾护着母亲冲出城门,回头望去,只见谢昀立马横剑,火光映照下宛如战神。
这一刻,萧绾忽然明白了什么叫"与子同袍,与子同仇"。无论前路多么艰险,至少此刻,他们并肩而战。
"抓紧!"谢昀追上她们,一鞭抽在马臀上,"天亮前必须赶到安全处!"
三骑绝尘而去,背后是熊熊燃烧的阳关城墙。萧绾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不久,一个独眼男子从火光中走出,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