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刚过,春桃轻手轻脚地进来换药,见萧绾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妆台前,吓得差点打翻铜盆:"夫人,您这伤..."
"不碍事。"萧绾对镜贴上花钿遮住额角伤口,"去准备些香油,今日我要去慈安寺。"
春桃欲言又止:"可是王爷昨儿吩咐..."
"就说我惊吓过度,要去寺里静养。"萧绾将丝帛画卷贴身藏好,"你留在府里盯着柳如烟,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在祠堂受了风寒。"
天色渐明时,顾瑾果然派人来传话,要押她去慈安寺"养伤"。萧绾故作虚弱地扶上马车,却在帘子落下瞬间,捕捉到顾瑾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
车轮碾过青石板,她悄悄掀开车帘一角。远处山峦起伏处,一片枫林红得像血——正是谢昀约定的地方。
......
慈安寺香火鼎盛,萧绾被安置在最偏远的静室。侍卫刚退下,她就听见窗棂"嗒"的一声轻响。
"夫人。"一个陌生侍女猫腰钻进来,"奴婢奉王爷之命来接您。"
萧绾警惕地后退半步:"春桃呢?"
"那位姐姐被柳姨娘扣在府里了。"侍女压低声音,"王爷说,要想救人,就带上东西跟奴婢走。"
这分明是威胁!萧绾攥紧袖中银针,面上却不显:"带路。"
侍女领着她七拐八绕,竟从一处狗洞钻出了寺墙。萧绾的裙裾被荆棘勾破,手心蹭满泥土,却顾不得这些——春桃是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个人,绝不能出事!
枫林近在眼前,秋风吹得红叶簌簌作响。萧绾刚踏入林间,身后侍女突然消失不见。她心头一凛,转身要退,却听见熟悉的声音:
"迟了一刻钟。"
谢昀斜倚在棵百年枫树下,今日换了身月白常服,腰间仍挂着她的山鬼纹佩。阳光透过红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光影,衬得那颗朱砂痣愈发妖冶。
"王爷把春桃怎么了?"萧绾开门见山。
谢昀挑眉:"本王看起来像会为难婢女的人?"
"像。"
这直言不讳的回答让谢昀低笑出声:"放心,你的丫头好得很。"他忽然欺身上前,一把扣住她手腕,"东西带来了?"
萧绾挣了挣,纹丝不动:"先告诉我母亲的事。"
"苏婉..."谢昀拇指摩挲她腕间脉搏,"她没死。"
"什么?!"萧绾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谢昀松手,从怀中取出一枚青玉坠:"认识这个吗?"
萧绾如遭雷击。这是母亲贴身戴了二十年的玉坠,内侧还刻着她的小字"绾绾"!
"她在哪?"
"皇陵。"谢昀语出惊人,"三年前那场葬礼葬的是空棺。"
萧绾耳边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难怪棺木下葬时顾家百般阻挠她开棺见最后一面!难怪母亲"病逝"后,萧家旧部接连暴毙!
"为什么..."她声音发颤,"谁做的?"
谢昀忽然按住她肩膀:"有人来了。"
林外传来杂沓脚步声,隐约听见顾瑾气急败坏的咆哮:"搜!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贱人找出来!"
萧绾心头一紧——顾瑾竟亲自追来了!
谢昀却从容不迫,指尖在她掌心轻划:"信我吗?"
这没头没脑的问话让萧绾一怔。未及回答,谢昀已揽住她腰身纵身跃上枫树。萧绾下意识攀住他脖颈,闻见他衣领间淡淡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
"嘘。"谢昀在她耳边轻道,温热气息拂过耳垂,"好戏开场了。"
透过枝叶间隙,萧绾看见顾瑾带人冲进枫林,为首的竟是柳如烟!她手里拽着个五花大绑的人——是春桃!
"贱婢!说!萧绾藏哪了?"柳如烟一鞭子抽在春桃脸上。
春桃吐出口血沫,冷笑:"夫人早回府了,你们这群..."
"啪!"又一鞭落下,春桃衣衫破裂,露出道道血痕。
萧绾指甲深深掐进树皮。谢昀突然捏住她下巴,用口型道:"哭。"
萧绾愣怔间,他已经掐诀在她喉间某处一点。霎时一股酸涩涌上眼眶,泪水不受控地滚落。
"王爷...求你..."她故意提高声线,哭得梨花带雨,"放过妾身..."
这声音果然引来了顾瑾:"在那边!"
谢昀趁机抱着她飞跃数棵枫树,衣袂翻飞间,萧绾瞥见他后颈有道奇怪的疤痕,形状像朵绽放的曼珠沙华。
"抱紧。"谢昀突然在她腰上一拧,"要跳了。"
失重感骤然袭来,萧绾整个埋进他怀里。落地时谢昀闷哼一声,却将她护得严实。待尘埃落定,她才发现身处一处隐蔽山洞。
"这是..."
"皇陵密道。"谢昀点燃火折子,映出壁上斑驳壁画,"你母亲的杰作。"
萧绾惊愕地望着墙上栩栩如生的飞天像——那眉眼,那神态,分明是年轻时的母亲!
"苏婉不仅是将军之女,还是前朝最后一位司天监传人。"谢昀指尖抚过壁画上的星图,"这皇陵是她设计的。"
萧绾脑中一片混乱。母亲明明说过外祖家世代行伍,哪来的司天监?
"不明白?"谢昀突然扯开衣领,露出心口那朵曼珠沙华疤痕,"这是苏家的'灵契',只有直系血脉才会有。"
萧绾下意识摸向自己后腰——那里有块胎记,形状竟与谢昀的疤痕一模一样!
"看来苏婉什么都没告诉你。"谢昀冷笑,"三十年前先帝灭苏家满门,就是为这个。"他忽然按动壁上某块砖石,地面轰然洞开,露出一条幽深阶梯。
"现在,该履行承诺了。"谢昀伸手,"《山河社稷图》。"
萧绾迟疑着取出丝帛,却在他即将触及瞬间缩回:"先让我见母亲。"
谢昀眼神一冷:"你没资格讨价还价。"
"那我宁可毁了它!"萧绾作势要撕。
"住手!"谢昀一把攥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你可知道这图关系多少人性命?"
"我只要母亲。"萧绾寸步不让。
僵持之际,洞外突然传来破空声。谢昀猛地将她扑倒,一支羽箭擦着他肩头钉入石壁!
"找到你们了。"顾瑾阴冷的声音自洞口传来,"王爷好雅兴,带着本官的夫人钻山洞?"
萧绾抬眼望去,顾瑾持弓而立,身后跟着数十名黑衣死士。更可怕的是,柳如烟押着的春桃脖子上,赫然架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放开她!"萧绾厉喝。
顾瑾狞笑:"可以啊,用图来换。"
萧绾咬牙看向谢昀,后者几不可察地点头。她刚要上前,谢昀突然抢过丝帛高高举起:"图在这,自己来拿!"
顾瑾眼中贪婪毕露,刚要上前,地面突然剧烈震动!
"不好!"谢昀脸色大变,"机关被触发了!"
话音未落,无数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谢昀一把扯过萧绾护在身下,自己却被三支箭贯穿肩背!
"谢昀!"萧绾失声惊呼。
"叫得真亲热。"顾瑾嗤笑,挥手示意死士上前,"送摄政王上路!"
死士们一拥而上,谢昀却突然笑了:"蠢货。"他猛地跺脚,地面轰然塌陷!
萧绾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不受控地坠入黑暗。坠落瞬间,谢昀牢牢扣住她手腕,将她护在怀中。
"别看。"他捂住她眼睛,"下面是..."
凄厉的惨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夹杂着利刃入肉的闷响。不知过了多久,萧绾双脚终于触到实地。
"可以睁眼了。"谢昀气息有些不稳。
萧绾睁开眼,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这是一座恢宏的地宫,四壁镶嵌着夜明珠,正中水晶棺里躺着个白衣女子,容貌与她有七分相似!
"娘亲...?"
"不是。"谢昀咳出一口血,"是你外祖母。"
萧绾这才注意到棺椁旁的碑文:"苏氏明月,司天监最后一任掌令..."
"三十年前,先帝为得《山河社稷图》,血洗苏家。"谢昀踉跄走到棺前,抚摸着水晶棺上一道裂痕,"只有苏婉和你逃了出来。"
"我?"萧绾心跳如鼓,"可母亲说我生在侯府..."
"谎言。"谢昀突然掀开棺盖,"这才是真相。"
棺中女子手中捧着面铜镜,镜中竟缓缓浮现出一幅画面——五岁的她躲在柜子里,透过缝隙看见母亲被人强行灌下毒药!
"不...!"萧绾痛苦地抱住头,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如山洪爆发。她全都想起来了!那日母亲拼死将她送出府,临别前塞给她一块玉佩...
"山鬼纹佩是钥匙。"谢昀声音突然温柔下来,"而你是苏家最后的血脉。"
萧绾浑身发冷:"你到底是谁?"
谢昀突然单膝跪地,执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疤痕上:"谢昀,字行之。苏家暗卫统领谢谦之子,奉祖命护苏氏血脉周全。"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萧绾突然想起母亲常哼的那首童谣:"谢家郎,守四方,护我苏氏永安康..."
"所以..."她声音发抖,"你接近我是为了..."
"一开始是。"谢昀忽然抬眸,眼底涌动着复杂情绪,"但现在..."他话未说完,突然神色一凛:"小心!"
一道寒光自暗处射来,谢昀猛地推开萧绾,自己却被一柄短刀当胸贯穿!
"王爷好算计。"顾瑾阴森的声音响起,"可惜还是功亏一篑。"
萧绾转头,只见顾瑾浑身是血地从暗处爬出,手中握着把滴血的匕首。更远处,柳如烟拖着昏迷的春桃,脸上带着疯狂的笑。
"把图交出来!"顾瑾歇斯底里地咆哮,"否则我让你们全都死在这!"
谢昀捂着心口摇摇欲坠,却仍将萧绾护在身后:"跑...去水晶棺后..."
萧绾没动。她死死盯着顾瑾扭曲的脸,忽然笑了:"你要图?好啊。"她从怀中掏出山鬼纹佩,"看清楚了!"
玉佩在夜明珠下泛出妖异青光,映得她眉心那点朱砂愈发鲜红如血。顾瑾像是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踉跄后退:"你...你是..."
"苏明月是我外祖母。"萧绾一字一顿,"而苏婉,是我母亲!"
话音未落,地宫突然剧烈震颤。水晶棺发出刺耳的裂响,棺中女子手中铜镜轰然炸裂,无数碎片悬浮空中,折射出璀璨光芒。
"不!"顾瑾惊恐万状,"快停下!你会唤醒..."
话未说完,一道金光自棺中冲天而起!萧绾只觉眉心灼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最后看到的,是谢昀不顾重伤扑向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