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萧绾对着铜镜将朱砂点在眉心。镜中女子眼下泛着淡淡的青,昨夜回府后顾瑾大发雷霆,命人将她锁在偏院。若不是春桃偷偷翻墙送吃食,她怕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夫人,王爷天没亮就出门了。"春桃轻手轻脚进来,从袖中取出个小纸包,"这是奴婢从厨娘那儿要的安神茶,您喝些..."
萧绾摇头:"备马车,我要出门。"
春桃瞪大眼睛:"可王爷下令禁足..."
"就说我去慈安寺为夫君出征祈福。"萧绾从妆奁底层取出个锦囊,倒出几粒泛着苦味的褐色药丸,"你留在府里盯着柳如烟,若有人问起,就说我伤心过度染了风寒。"
药丸入喉,一股灼热感从胃部升腾而起。这是母亲留下的秘方,能在短时间内让人精神振奋,代价是事后昏睡三日。前世她直到临死前才从妆奁暗格发现,如今却要用来赴谢昀的约。
"夫人口脂太淡了。"春桃忧心忡忡地递上胭脂盒,"要不要..."
"不用。"萧绾抿了抿苍白的唇,"越憔悴越好。"
......
醉仙楼是京城最贵的酒楼,天字阁更是不接外客。萧绾戴着帷帽踏入大堂时,掌柜眼神一闪,亲自引她上了三楼。
"贵人吩咐,任何人不准靠近。"掌柜在走廊尽头停下,指了指唯一那扇雕着朱雀纹的门,"姑娘请自便。"
门一推开,浓郁的沉水香扑面而来。谢昀临窗而立,玄色锦袍换成了墨蓝常服,腰间玉带上挂着的正是她那枚山鬼纹玉佩。听到动静,他头也不回地抛来一句:"晚了半刻钟。"
"王爷恕罪。"萧绾行礼时故意晃了晃身子,"家中有些耽搁。"
谢昀转身,目光落在她毫无血色的唇上,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坐。"
桌上已备好清粥小菜,最醒目的是中间那盅冒着热气的药膳。萧绾刚拿起瓷勺,谢昀突然按住她手腕:"昨日那杯酒,可有什么不适?"
"托王爷的福,无碍。"萧绾不着痕迹地抽回手,余光却瞥见他袖口露出半截纱布——他受伤了?
谢昀顺着她的视线收回手,淡淡道:"被野猫挠的。"
萧绾识趣地没有追问,低头喝粥时却注意到桌角有几滴未擦净的血迹。结合昨夜他靴上的血迹,这位摄政王怕是刚杀过人。
"看够了?"谢昀突然叩了叩桌面,推来一卷竹简,"认识这个吗?"
竹简展开是一幅城防图,标注着阳关一带的兵力部署。萧绾心头一跳——这与前世北狄破关后从顾瑾书房搜出的密图一模一样!
"臣妾不懂这些..."
"撒谎。"谢昀指尖点在图上某处,"这里,是你外祖父当年建的暗道。三日前北狄人就是从这钻进来的。"
萧绾握勺的手一颤。外祖父苏老将军曾是阳关守将,这事连她都不清楚,谢昀如何得知?
"王爷是想问罪苏家?"她放下瓷勺,"可惜外祖父早已..."
"本王若想问罪,你现在就该在诏狱了。"谢昀突然倾身,带着薄茧的手指擦过她眉心,沾下一抹朱砂,"你母亲没告诉你,苏家女子点朱砂的规矩?"
萧绾怔住。母亲生前只在祭日才会点朱砂,她从不知这竟是家规。
"看来苏婉什么都没说。"谢昀收回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那这个你总该认得。"
泛黄的信封上,"绾娘亲启"四个字娟秀熟悉,正是母亲笔迹!萧绾呼吸一滞,这信怎么会在他手里?
"打开看看。"谢昀语气莫测,"就当是昨日那杯酒的报酬。"
信纸展开的瞬间,萧绾如遭雷击。母亲在信中写道:"若见持此信者眉心有朱砂痣,可信之如为娘。谢氏子与你有婚约在先,顾家婚事乃权宜之计..."
"这不可能!"萧绾猛地站起,"母亲从未..."
话音未落,雅间屏风后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谢昀眼神骤冷,袖中寒光一闪,一柄薄如蝉翼的匕首已钉入屏风缝隙!
"啊!"一声娇呼,屏风后跌出个鹅黄身影——竟是林月柔!
"好巧啊顾夫人。"林月柔强作镇定地拍着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没想到在这遇见你...和摄政王殿下。"她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
萧绾瞬间明白中计了。林月柔与柳如烟交好,定是跟踪她来抓把柄的!
"林小姐。"谢昀慢慢踱到窗边,漫不经心地抚摸着窗框上挂着的铃铛,"知道上一个偷听本王谈话的人怎么样了吗?"
铃铛轻响,两个黑衣侍卫无声出现。
林月柔脸色刷白:"王爷恕罪!臣女只是..."
"只是什么?"谢昀突然微笑,"想看看未来夫君的新欢?"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萧绾头上。谢昀什么意思?难道他和林月柔有婚约?
林月柔也愣住了:"王爷说笑了,臣女与安远侯世子..."
"哦?那这是什么?"谢昀从袖中甩出块绣着并蒂莲的帕子,"昨夜你塞给顾瑾的定情信物?"
萧绾瞳孔一缩。难怪顾瑾那么痛快地收下帕子,原来这两人早有私情!
林月柔面如死灰,突然扑向萧绾:"都是这贱人勾引王爷!臣女是为表姐柳如烟..."
"拖出去。"谢昀轻飘飘三个字,侍卫立刻堵住林月柔的嘴将她架走。
雅间重归寂静,萧绾却发现那封"母亲的信"不见了。谢昀什么时候收走的?
"继续我们的话题。"谢昀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回桌前,"说到哪了?哦,婚约。"
萧绾强忍眩晕感:"王爷戏弄臣妾很有趣吗?那封信分明是伪造的。"
"何以见得?"
"母亲从不唤我'绾娘'。"萧绾冷笑,"她只叫我'绾绾'。"
谢昀突然大笑,笑声里带着几分赞许:"聪明。那封信确是假的,但婚约是真的。"他变戏法似的又取出一卷明黄绢帛,"先帝赐婚诏书,要不要看看?"
萧绾这次不上当了:"王爷今日召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两件事。"谢昀神色一肃,"第一,顾瑾三日后出征是幌子,实则是去阳关与北狄人密会。"
萧绾心头巨震。前世顾瑾确实通敌,但那是半年后的事,难道因为她的重生,这一切提前了?
"第二。"谢昀突然捏住她下巴,强迫她直视他的眼睛,"你母亲不是病死的,是被顾家毒杀的。而凶手..."他轻轻摩挲她脖颈上昨夜的勒痕,"就是赵嬷嬷。"
萧绾耳边嗡的一声,眼前阵阵发黑。母亲临终前拉着她的手说"小心顾家",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证据呢?"她声音发颤。
谢昀松开手,从怀中取出个小瓷瓶:"认识这个吗?"
青花瓷瓶上歪歪扭扭刻着朵杏花——是母亲装药的瓶子!萧绾接过来一闻,熟悉的苦涩味让她鼻尖一酸。瓶底还沾着些许褐色粉末,正是母亲常吃的护心丹。
"这是在赵嬷嬷房里暗格找到的。"谢昀语气平静,"里面掺了慢性的鹤顶红。"
萧绾死死攥着瓷瓶,指甲陷入掌心也毫无知觉。她竟认贼作父三年,还差点死在仇人手里!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抬头逼视谢昀,"王爷究竟想要什么?"
谢昀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轻轻拨弄着她腰间挂着的香囊:"我要你帮我找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母亲从苏家带走的《山河社稷图》。"谢昀眼神骤然锐利,"那不只是幅画,而是前朝皇陵的藏宝图。"
萧绾如坠冰窟。母亲临终前确实给过她一幅画,说是外祖父遗物,要她好生保管。难道那就是...
"我..."
刚开口,走廊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莫停破门而入:"王爷!顾瑾带着巡防营的人把酒楼围了!说是捉拿奸细!"
谢昀冷笑:"来得正好。"他转向萧绾,"想报仇吗?本王给你个机会。"
未等她回答,谢昀突然一把扯开自己衣领,露出心口那道狰狞疤痕。在萧绾惊愕的目光中,他蘸了茶水在疤痕上抹了抹,那些山鬼纹竟然开始泛出诡异的青色!
"这..."萧绾呼吸一滞。
"苏家的'灵契',你母亲没说过?"谢昀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现在,照我说的做。"
门外脚步声越来越近,谢昀俯身在她耳边低语几句。萧绾瞪大眼睛:"这太..."
"想报仇就别废话。"谢昀突然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走向里间的软榻,"记住,从此刻起,你是本王的未婚妻。"
话音刚落,雅间门被暴力踹开。顾瑾带刀冲进来时,看到的正是自家夫人衣衫不整地被摄政王压在榻上的香艳一幕。
"你们!"顾瑾目眦欲裂,"好一对狗男女!"
萧绾装作惊慌失措地推开谢昀,却在转身瞬间对顾瑾露出个挑衅的笑——前世今生的血仇,今日先收三分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