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们继续刚才的重点……”
见这节课重新恢复运转，白夜收敛笑意，不等赵芳开口请，他便自己坐了回去。
班级地位还是刻板印象并非一朝一夕可以轻松改变。
白夜只是稍微彰显下自己不是软柿子，希望少来几个人到他面前跳脸罢了。
他当然不是天才，哪怕记性不差，可在短短几分钟内要记下那么多内容，恐怕只能请哈基高了。
所以，从合上书开始，白夜就利用附身这项错误能力，把一半的灵体转移进在了书里，另一半维持尸体站立。
连声音也是从书本里传出来的，只不过他有戴着口罩，所以没有人察觉到异常。
不，这么说也不准确，还是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那是同样坐在教室前排的，有着一头夹杂深红色调的乱糟糟棕发，容颜幽怨的薇莉安娜。
她从第一眼便瞧出，这个“白夜”不单发色不是灰色，连身材肩宽和嗓音气质都与原本迥异。
难不成，白夜被人偷偷顶替了？
混乱的思绪在头脑中沸腾，薇莉安娜这一刻仿佛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疲惫和伤痛，她紧紧盯着白夜，盯得后者心里发毛。
她咬住嘴唇，心中暗道：“白夜似乎被人绑架了……”
……
正午，刚田武独自在盥洗室内，不停搓洗着双手。
水龙头扭到最大，冰冷的涓涓水流润湿手臂，沿着外凸的血管溅散在水槽四壁，甚至弄湿了他的衣角。
但无论他怎么洗，就是洗不干净那些殷红的血迹。
“他妈的，为什么，就是洗不掉啊！”
刚田武接着一脚踹在厕所的隔板门上，“喂，长岛，你是掉进粪坑里了吗，还不快滚出来！”
里面除了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轻哼外，没有任何反应。
这个家伙在抢走了操场众多围观低年级学生的之一的钱包后，说是闹肚子，便把自己锁在了厕所。
关停水龙头的刚田武，捧起最后一摊冷水拍打在自己脸上。
这似乎能让他感觉好些，但仍无法阻止他压抑的低语：
“那个阴魂不散的混蛋，我明明亲手把他从天台推了下去啊，连尸体也封入了空心雕塑里。”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操场中央，还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刚田武看着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没有浑身沾满血污。
在昏暗灯光的映衬下，镜子里没有出现什么可怕的景象，也没有倒映出扭曲畸形的脸孔，它只是很脏，黑乎乎的污迹遍布镜面，但在污迹较少的地方，还是能正常地看到倒影。
也就在边缘的位置，有一个诡异畸形，好像某种粗壮触腕的“黑色倒影”，在刚田武的背后摇晃。
“什么东西？”
刚田武猛然回过头，下意识挥拳打去。
可他却发现手腕一紧，自己不知何时站在了厕所隔间。
那扑哧一拳打进了一个染发不良，长岛信介的嘴里。
“长……长岛？”
他满脸错愕，试图抽回手，可他越是这么做，手就陷得越深，最后几乎插入长岛的喉咙里。
惊慌失措的刚田武腕部一转，整个手臂紧跟着旋转起来，把那不良的声带连同呼吸道撕扯成了两段。
温热粘腻的血液喷了刚田武一脸，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他虽然想坐在地上，可最后却是仰面倒在了长岛的尸体上。
他完全没有想杀了对方的打算。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在这里……一切好像是相反的。
就在此时，刚田武眼睛余光茫然捕捉到，冲水装置上面的文明标语。
是左右颠倒的。
厕所隔间对面，那面脏兮兮的镜子忽明忽暗。
里面倒映出的事物杂糅在一起，渐渐杂糅成一个勉强维持着人类轮廓，身穿长裙的“少女”。
那长裙少女迈出一只脚，从镜子里垮了出来。
下一秒，纤细曼妙的身形涨缩扭曲，变得高大且魁梧。
面无表情的刚田武走出厕所，朝着过道深处缓缓行去。
沿途内的电灯突然闪烁了几下，随之熄灭。
电力中断了。
黑暗瞬间笼罩了整个走廊，明明还是大白天，可一切都仿佛提前进入了夜幕。
……
靠窗闷头吃面包的白夜忽然眉头一皱，把嘴角的面条嗦了回去。
他隔着玻璃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天空似乎有些变暗，但不是被乌云所笼罩，而是阴沉沉的天色已经让外面完全黑了下来。
不仅仅像是日落了般，甚至连“亮度”都被调低了，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都蒙上了层昏暗。
头顶沉重吊扇正在左摇右晃，而在这震荡与摇晃中，不知是不是错觉，白夜突然感觉到了轻微的震颤。
阳光仅仅消失几秒，温度就开始骤降，连风都阴冷起来。
“奇怪，怎么变天了？”
“天气预报明明说今天是大晴天啊。”
许多茫然的学生掏出手机，准备查看情况，几乎所有屏幕似乎都蒙上了层薄雾，变得肮脏不堪。
白夜的视界里，教室先是霍然变暗，继而恢复了小半光照。
那是头顶点亮的白炽灯。
很快，走廊外面的灯也一盏一盏亮起，提供了有限的照明。
然而，灯光旋即再次在视野迅速变暗，仿佛被调低、剥夺了亮度般昏沉下来。
在头脑渐渐混沌错乱的最后几秒钟里，白夜只看见一个身穿洛丽塔长裙的窈窕少女站在了操场上……
而不仅是他一个人看到了操场上的男娘。
是每一个人都在自己的视角里看到了模样不同的男娘。
但相同的是，所有的男娘，都在朝着教学楼逼近……
……
太阳被诡异阴影的覆盖，“日偏食”的现象出现在波诡云俱的灰白雾霭正中央。
操场跑道上，男娘的尸体正拖着那柄宽阔巨剑脚步迟缓地前进。
深黑色的剑刃在地面犁出拖痕的同时迸发出的细碎的火花。
见他来势汹汹，白夜紧接着就感觉到神经紧绷，汗毛倒竖。
哪怕他再迟钝也能意识到事情即将往糟糕的方向发展。”
“你们看，操场上好像有个怪人啊？她拖着把剑是在干什么？”一位叫赵旭的学生伸手指向窗外。
“我怎么没看见，那里除了一具雕像明明什么也没有啊。”
“感觉好冷啊，这气温下降得也太突然了。”
打着哆嗦的文学委员颜玥起身关上墙边的窗户，揉着鼻子咕哝着这忽冷忽热的天气。
“赵旭，我看见你说的那个人了！”
“她是在角色扮演吗？还原程度还挺高，咱们要不要去和她合照啊？”
听到几位邻桌同学的交谈，白夜脸色微变。
这些人怎么又忽然可以看见尸体了！
白夜回想起殷绮曾经说过，只有接触过bug的人，才能看见世界的另一面。
他顿时瞪起眼睛，是什么条件触发的某个未知bug，才让部分眼瞎目盲的普通人也能窥见光怪陆离的景象？
就在此时，赵旭掏出手机准备拍摄视频。
可当他的指尖即将解锁被脏污覆盖的屏幕的瞬息间，他猛然发现一道黑影出现在手机里自己的倒影背后。
赵旭有些茫然地回过头去，却没有在身后看见任何人影。
刚才只是我的错觉？
等他再转回脑袋，空空如也的昏暗教室内安静无声，只有他一个人存在。
“诶？”
手电筒和各种光源闪烁的频率越来越低，黑暗逐渐统治了整座教学楼。
现在整座乌野高中，仿佛游走在现实世界和抽象世界之间的夹缝，站在某条不可见的防线上眺望另一个险恶的世界。
不只是赵旭，众目睽睽之下，一名又一名同学接连人间蒸发，无疑引发了巨大的恐慌。
黑暗会唤起人类本能的恐惧，甚至刺激想象力去臆想并不存在的事物。
“赵旭……你跑哪去了啊？”
“不要在这种时候吓我啊，你知道我胆子很小的。”
那名准备和赵旭搭肩去索要合照的男同学，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啊！我好像看到他被吃掉了！他们被黑暗里冒出的东西吃掉了啊！”
病态的痴迷灵异现象的谷文轩失声惊呼。
而这听上去仿佛逻辑错乱一般的呼喊恰恰是点燃集体性恐慌的第一把火。
但他这个超自然研究部成员的狂热劲好像又有点太过头了。
“我就说玛雅人的世界末日预言是真的！”
“芜湖！世界要完蛋了，再也不用没日没夜地复习，操心高考和升学了！”
谷文轩此时和另外两个社团成员抱在一块，又哭又笑又大喊大叫。
教室前排位置的昴辰放下手中的课本，也被教室内的骚动吸引去了注意力。
他为证明自己，刚刚忙于尝试在两三分钟内死记硬背下长达几页的课文。
结论是，勉强可以办到。
这不禁让他对自己天选之人的身份更加笃定。
昴辰环顾了周围一圈，用鄙夷睥睨的冷眸，逐一扫过那些或惊恐或慌乱或紧张的脸庞。
他嘴唇微动，正要嘲讽这帮家伙的愚昧，可下一秒他的视线凝固在一个人身上。
白夜。
他，他居然在熟视无睹地吃午饭！
在许多陷入恐慌之中的同学拥簇下。
白夜仍在不紧不慢地咀嚼吞咽着，好像阳光忽然熄灭，教室异常停电，同学诡秘消失从来没有发送过一样。
昴辰此刻脸上的震惊之色还未消散，白夜却已经三下五除二就把剩下的面包咽下了肚。
目睹了方才的一系列怪事，白夜心底思绪也已经急速翻涌。
触发Bug的条件，恐怕和镜子或者说一切质地光滑的反射材料有关，附加条件虽然不详，但应该很容易“误触”。
否则那些明明没有做出怪异举止的同学，也不会瞬间消失一大半。
“只是不能确认消失的人，究竟是死了，还是陷入了更糟糕的情况。”
想到这，他暂时打消了打电话给殷绮的念头。
教室内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难言的沉默笼罩在所有人身上，有的学生蜷缩在了课桌底下。
白夜的声音打破了死寂的氛围，“各位同学——”
“你们现在最好不要看手机屏幕，可以的话，最好连任何“镜面”都不要看。”
闻听此言，文学委员颜玥首先投来好奇的目光。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你不像和赵旭同学一样突然消失的话。”
颜玥表情一怔，忙追问道：“你是说他们的消失和看见了“镜子”有关？”
“是也不是，”，白夜摇了摇头，不等满脸诧异的文学委员说话，他接着补充道，“镜子不过是“消失”的条件之一，以防万一，你们最好尽可能规避此类东西。”
“那我们岂不是只能闭着眼睛走出去了，无论是走廊还是教室都有太多可以充当镜子的事物啊！”
白夜不置可否，随后伸手把另一件东西从挎包里取了出来。
那是杀手九号曾经穿戴过的特制战衣。
虽被火烧得只剩下一只臂甲，但白夜见识过其锋利和坚硬程度。
再搭配上这具肉体强度九级的尸体，想必可以发挥出不俗实力。
他像是缠绕绷带般，小心翼翼地包裹在小臂的位置。
臂甲仿若纸条般轻薄的同时却又锋利无比，稍有不慎便会被割得鲜血淋漓。
好在佐川晓比较皮糙肉厚，除了有些膈应外，对他右手的活动并无限制。
萧婉秋悄然无息地行至白夜身边，一语不发地盯着他。
白夜眼睛余光瞥了眼手背，发现丧钟还剩下大约六十个小时。
差不多是两天半，时间还算充裕。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次被吸引了过来。
每个人都看向在危险迫近下，还能沉着冷静提出可靠建议的白夜。
“算算时间，外面的那个拖着大剑的于寒雪同学，应该快杀到教学楼一层了。”
“他多半是来者不善，如果聚集在这里的人太多，搞不好会被屠得一干二净。”
“不就一个发疯的女高中生吗，你没有搞清楚重点啊，重要的是世界末日，不是一个精神病！”谷文轩插嘴道。
白夜没有纠正对方的错误，反而打趣道：
“你是说一个“女高中生”能单手拿起二十多公斤的兵器然后一脚踩塌水泥，还能保持平衡向我们冲过来？”
顺着白夜手指的方向看向，周围同学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往后撤出一步。
“所以，各位自求多福吧。”
白夜握紧双拳，感受着流淌在体内的磅礴气力，跃跃欲试地准备逃离乌野高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