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薇莉安娜高挑丰腴的身子微微一颤。
不过,由于她侧着身子,发梢拂面,看不出任何表情。
“仅仅是路人,就可以让你请到家里同床共枕?”
“而且还偏偏是那个萧婉秋……”
少女突然有一些恍惚。
泛黄的记忆在心中浮起,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三年前的午后。
当她兴冲冲地拿着第二名的成绩单去敲父亲房门的时候,期待得到夸赞的时候,却只听到那门后的争吵声。
说实话,她有些记不清他们争吵的琐事是什么,只隐约记得那是母亲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流泪。
那段由晴转阴的日子里,总是爆发争吵,父亲的酗酒也愈来愈厉害。
一切都指向了那一天。
“你说钱都花光了是怎么回事?”
“我本来可以翻身的,只是运气太差而已,下次,下次一定可以把钱都赢回来!”
“兰格雷,我真不敢相信你又去赌博了?你明明答应过我会戒了的,明明说过上次是最后一次……”
“你是怎么敢花完我们所有的积蓄的还把房子抵押的?我们的女儿怎么办?”
“闭嘴,我他妈让你闭嘴!那样白痴的小孩我才不在乎!”
父亲出手打了母亲,而少女只是蜷缩在房间的角落,无助地瑟瑟发抖。
父亲最后留下一个背影摔门而出,在那一天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少女独自一人在寂静的夜色下奔跑,追逐着那不可能追上昨日之影。
她没有找到父亲,无论多少个夜晚过去,她都没有找到消失的父亲。
于是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父亲生气了,是不是只要自己足够出色,父亲就不会走。
……
“你把这些东西捡回来干什么?”
“他离开了我们,他从没爱过我们!”
“他把我们抛下了,现在,妈妈就只有你了……”
“也许,我们应该搬离这里了,忘记那些痛苦的事情,没关系的,你在新的学校会认识新的朋友……”
自从父母离异后,薇莉安娜本来一路向上攀升的人生曲线就像遭遇滑铁卢般一路下坠。
这三年间时光荏苒,她跟随母亲在陌生的城市之间辗转反侧,最后甚至来到了一个此前从未涉足的国家。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学校,陌生的同学一茬轮着一茬交替。
如果仅仅是这样,她倒也还能接受。
但比起那些生疏的东洋面孔,更让薇莉安娜陌生疏远的其实是,母亲。
那一天后,妈妈就像变了个人。
尽管妈妈总是强颜欢笑,但我不止一次看见她偷偷哭泣。
她越是强装镇静,越是强调自己没事,表现出婚姻的失败对自己无关痛痒,就越是代表自己遗忘不了伤疤,遗忘不了撕裂出伤口的那个人,我的爸爸。
可能也是这个原因,妈妈最后痴迷地转向奢靡的生活。
有钱人的身份是伪装,豪宅也是透支贷款租借来的,妈妈试图用这些光鲜亮丽的羽毛,麻痹自己、欺骗自己、让自己沉沦在过去。
但我也是一样,为了足够优秀我没日没夜地努力,只为维持第一名。
转学到乌野高中后的第一个月,在月考成绩公布后,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布告板位列顶端的陌生名字。
萧婉秋。
原本无论在各个学校都能霸榜魁首的我。
第一次在学业方面输给了别人。
如果不够优秀,便没人会关注她的观念根深蒂固。
得知成绩后的母亲打了她一巴掌。
摸着发红脸颊的少女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母亲要用不堪入耳的恶毒的言语侮辱自己?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呢?
恍惚间,少女又看见了三年前的场景。
如果想得到他人的爱,自己必须足够优秀,但她已经太累了,已经拼尽全力去做了。
但还是得不到认可,于是她逃出了家门。
因为赌气夜不归宿,但是没有任何人来找自己。
直到几天过后,浑浑噩噩的薇莉安娜迟疑着来到家门口,再次推开大门,却看见了让她永生难忘的一幕。
母亲指缝间点燃那支香烟,飘散光最后的积蓄,她那极度疲倦苍白的脸庞流露出少许“喜悦”。
仿佛透过那转瞬即逝的记忆,她重新回到了那个幸福的家庭。
在那个沉默寡言却深爱自己的丈夫怀里,悄然无息的,死了。
薇莉安娜默默收拾满地狼藉的屋子,将母亲的遗体从沙发抱起,麻木地走向二楼
此时她陡然听到一道宛如春风般温润磁性的男人嗓音,从院子外面传来。
少女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来到窗前,眼看就要打开窗户。
那五指纤细修长的雪白素手忽然停在半空。
她那双美眸倒映出三道身影,人直接愣在原地!
他不是来找我的,他也抛弃了我。
见到白夜随随便便就违背了和自己约定,少女更是彻底心如死灰。
一根本就紧绷的琴弦如果勉强拨撩,最后只有断裂的下场。
“你,那一日为何要骗我啊……”
此话说完后,薇莉安娜就像是被戳破的皮球,之前那猛然迸发出的力量在瞬间卸掉,瘫倒在了地上。
那弥漫在苍蓝瞳孔中的不知是绝望还是痛苦。
白夜正欲上前,下一秒,一阵敲门声便从身后传了过来。
他刚一转身,便瞧见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悄然敞开。
月光无言地渗入地板,营造出一种时间停滞,如同身处在安全屋般的错觉。
一只燃烧的纸鹤从门外丢了进来,很快在四周形成摇曳的诡影。
“晚上好,乌野高校高三A班的吊车尾同学,找到这里花了我不少功夫呢。”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带有锯齿状边缘黑影便齐刷刷地蠕动起来,最后凝聚成一道身披风衣的瘦弱身影。
屋内白夜先是一怔,然后立刻猜到对方的身份,但还是故作镇定的说道:“你是谁?”
“有趣的问题,”他摘下猪肉派帽,露出那张略显阴鸷的面容,飘逸的黑发,如血般的赤瞳,“我想答案应该是,来取你们性命的无名之辈,你可以称呼我为“七号”。”
话音落下,佐川晓不再保持着面无表情半遮掩脸庞的神秘姿态。
他抛起手中硬币,那棱角分明的字面悬停在他手背。
似乎是为验证什么,而且他显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燃烧的纸鹤仿佛瞬间受到话语刺激,噼噼啪啪地爆燃起来,明亮的火焰仿佛是要在几分钟内烧尽自身般高高窜起。
薇莉安娜顿感一阵不安,她下意识低头看去,发现身体的皮肤和肌肉突然失去了生机和弹性,变成烧焦的残渣。
就在少女眼睁睁的注视下,仿若在潮湿寒冷的天气里迅速皲裂,那些断裂干瘪的“灰屑”不断从体表剥落,掉落在地上。
在短短一两秒钟内,薇莉安娜的半边身躯已经被烧成灰烬。
只是勉强维持着人类轮廓的“蠕动灰烬”。
白夜的瞳孔在瞬间缩到极小,他尝试伸手挽住即将倒下的“人形灰烬”,却只能徒劳地看着那些白灰从臂弯滑落。
残躯的躯壳伴随沙沙声响掉地上。
那位少女还想质问白夜些什么,她看着对方眼中流露出的困惑,胸脯剧烈起伏,丰润嫣红的朱唇微微开阖着,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声嘶力竭后,是永远得不到答案的答案。
她现在什么也办不到,什么也说不了。
她,死了。
甚至连为什么死,都不知道。
“好了,既然碍事的人已经清理干净了。”
佐川晓没有立刻奔向白夜,而是泰然自若地站在了客厅中央,身上宽大黑衣在微弱火光映衬下在墙壁投出扭曲的影子。
右手抓握着打火机,他看都不看尸体一眼,那团从薇莉安娜尸体上燃起的白焰便被飞快吸纳进火器内胆里。
“那么,现在告诉我,杀死我手下的人是谁?”
白夜大脑飞快转动起来,一边思索着如何回答,一边慎重考虑着要不要现在利用时间回溯,回到薇莉安娜死之前的时间。
犹豫片刻后,他没有选择那么做。
救人固然重要,但是在对敌人所掌握错误能力一无所知的状态下,自己贸然出手只会白白浪费机会。
到时候可能人没救成,连自己也搭进去。
“你找错地方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见到面前有人丧命也无动于衷,佐川晓表情顿时冷冽了几分。
他明显感觉到这个高中生浑身上下都透着股很不对劲。
那不是活人应该有的眼神……
“你似乎搞清楚情况,我不是在询问你,而是在命令你!”
如果有充足的香烟,佐川晓可能会利用重演过去影像的办法确认这座诡异阴森公寓的情况。
但现在显然没有那个宽裕环境。
快步穿过破旧的沙发,佐川晓左袖勐然一抽,一根烧焦的烟头滚落在地,夹杂的烟蒂紧跟着划出条弧线。
“回答我的问题,杀死这个男人的凶手,到底是谁!?”
那一瞬间,白夜看到对方的眼睛里绽放出了更大更危险的光芒,像是真的要杀人。
一张半燃不染的照片如若飞刀般精准扎在白夜即将打开厕所大门的手指之间,距离他的食指只相隔不到一毫米。
眼角余光扫过照片,上面的人不出所料的是五个小时前,被白夜杀死的“九号”。
但这个疯子是从哪里追踪到自己身上的?
白夜脑中思绪翻涌,很快想到两种可能。
萧婉秋那部遗失的手机,还有属于死者九号的另一部手机。
不过后者近乎损坏还被自己拔掉了电池芯片,应该无法精准定位,貌似还是前者的嫌疑更大。
但这个新的袭击者又是如何通过萧婉秋的手机找到自己家的,他不应该先去拜访佐川家吗?
一味否认对方已经深信的事实,根本毫无意义。
白夜决定剑走偏锋。
“你也是骷髅十字会的成员,听你的口气,死者和你关系不错?”
此话一出,佐川晓的表情一凝,双脚猛地一蹬,如同火流星般重重砸在白夜身上,压得他站不起身,喘不过气来,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原本就不需要喘气。
“相信我,如果我是你,我会乖乖把知道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而不是在这里火上浇油,你是在找死吗?”
然而面对杀手的恐吓逼迫白夜没有显露出哪怕一丝惊恐。
恐惧属于生者,而不属于逝者。
“我当然可以解答你的所有疑惑,但得加钱。”
“什么?”佐川晓显然被白夜的回答整懵了,过了两秒才接着说道,“你在和我谈条件?凭你也配?”
话音未落,两支燃着的香烟被死死捻在白夜摊开的手掌,直至发出嘶嘶声响彻底止息。
白夜装模作样的惨叫两声,然后满脸堆笑地说道,“现在你得加更多钱,其中包括我的精神损失费,手掌烫伤护理费……”
“你在逗我,这很有趣?”
佐川晓忽然直立腰背,横起一脚把白夜踹飞出去老远。
看到对方撞在大厅右侧的圆桌上,把桌子撞得四仰八翻后他才收回视线,反方向退出一步。
白夜面不改色地站起身来,轻掸身上的灰尘,确认桌子没坏,他目光淡然的看向佐川晓,双眼渐渐眯成一丝细缝,“当然不是,我只是很好奇你们的目的,黑道组织都是质量参差不齐的乌合之众吗?”
“你想说什么?”佐川晓继续逆走一步。
“据我所知,那个“九号”,其实是自杀的,”,白夜闲庭信步般主动走近佐川晓,摆了摆手,“也就并不存在任何凶手,你也没有需要打击报复的对象。”
披着黑风衣的男人表情阴冷,又退后一步说道,“你觉得我会相信如此荒诞且拙劣的瞎话吗?”
“我想,不会。”
“那你为什么还要白费口舌?”佐川晓停下脚步,抖了抖嘴角,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香烟。
“我在拖延时间啊,倒是你,你又在等什么?”白夜咧开嘴角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融入了地毯。
通过刚才的短时间接触,他不光提升了对脚下物品的支配力,还能保证附身的必定成功。
下一秒,整张杂乱厚重的硬质地毯开始倒卷,佐川晓脚下更是直接一空,眼看便要失去平衡摔倒在地。
但佐川晓此刻全然没有试图稳固身形,或进行任何阻止自己摔倒的努力。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反倒是正中白夜下怀,会立刻被收束的地毯直接卷成寿司。
只听啪嗒一声,风衣男人在彻底倒地的前一秒,用那只造型奢华精细的打火机点燃了两指间的香烟。
一簇明亮的火苗从他指缝爆燃而起,伴随刀刻般的鸣响迅速蔓延全身。
几乎在眨眼之间,这位代号为“七”的杀手便被烈焰覆体,仿若从地狱而来的审判者。
卧槽?怎么还带变身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