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绮出乎意料的什么也没有看到，刚才还在说话的白夜，此时已不见踪影，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那头四肢反转，尖尖的脑袋朝天扬起的黑衣人尸体也忽然间停下脚步，从六米多高的墙壁纵身跃下，在地面砸出浅坑。
占据它整张脸庞的黑色数字九也扭曲成一个“问号”，似乎也失去了追踪的目标。
注意到雨停了，身体淡化到几乎消失，仅剩下一张面皮的白夜终于反应了过来。
完了，我快跑出极限距离了，搞不好要掉到地图外面！
之前的尝试已经证明，灵体白夜只能在距离他尸体所在垃圾桶的一定范围内自由行动。
现在他更是可以确定，这个范围大概不过超过半径五十米。
抵达极限距离，再往前哪怕一步，自己绝对会消失！
白夜强行收拢即将离体而去的意识，小心翼翼地慢慢回退，生怕步子迈太大扯散好不容易聚拢的身体。
但下一秒他又不得不走回刚才的极限边缘距离。
因为那四肢倒转的黑影已经迫近，只要他敢露头就秒。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白夜卡在这里，不知如何是好。
空气一时陷入寂静，怪物也僵硬在原地，时不时嗅探，就是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时间仿佛突然变得很慢很慢，在黑暗与渐渐逼近的死亡中，白夜心脏砰砰跳动，他感觉自己的头脑在不受控制地运转起来——继续往前是必死无疑，留在原地也是慢性自杀，往后倒还有一线生机。
哪怕不敌，他也有机会触碰到黑衣怪物，释放回归死前一分钟的能力，返回黑衣杀手死亡之前的时间。
如果促使这怪物发生异变的元凶真是那把手枪，重回“过去”的白夜也能试着避免眼前的“未来”发生。
但他并不肯定这怪物现在的状态算不算“死”，重来的机会毕竟只有一次，他想确保万无一失再使用。
犹豫了片刻，白夜最后一咬牙一跺脚，猛然转过身。
“Bug，让我看看你的极限在哪里！”
就在白夜准备动手的时候，他眼角余光捕捉到一道白衣倩影。
那是悄悄绕到了黑衣人身后的萧婉秋，她手里还拿着根生锈的铁管。
不是，你拿这破铁管怎么可能威胁到连子弹都不能伤之分毫的怪物？
白夜紧接着眼神一凝原地现形，他身体重新凝聚的一息之间，那肢体扭曲的怪物也已经察觉，它双脚一蹬，如同一头猎豹般在半空留下一道残影，黑色面甲撕裂开像是锯齿般的大嘴，便扑了上来。
敌人的速度比白夜想象的还要快得多，只见白夜不躲不闪（想闪也闪不开），反而张开双臂迎面冲了过去。
双方身体交汇的瞬间，却并没有出现血肉喷涌的血腥画面。
纵使白夜被尖牙利齿疯狂啃噬，也丝毫感觉不到痛楚，或者说他除了吸收死者潮汐的时候有触感，其他时候压根什么也感觉不到。
白夜立马便想明白一件事情。
这怪物根本没法杀死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攻守易形，局势瞬间逆转。
“真是被小瞧了啊……看来你并不知道，高端的猎人往往以猎物的身份出现。”
白夜攥紧拳头右手一轮啪的一下挥舞而出，尽管使出全身的气力，也只是让怪物脸上的纸张颤了几番，没法造成实质伤害。
但白夜却没有气馁，只要他能造成伤害，哪怕每次都是蹦出白色数字“1”，反正他开了无敌锁血挂，只要长时间刮痧下去，总能慢慢磨死敌人，而他恰好有这个耐心。
双手虎口握住铁管的萧婉秋呆愣在原地，表情错愕疑惑。
在她的视角看来，那头四肢怪异甩动的尸体仿佛正在和某个看不见的东西激战，双方你来我往，打得噼啪作响，无比激烈。
今天各种事情的发展有些超乎她的理解，手枪射不死的黑衣男人，忽然故障失灵的吊臂钩锁，还有眼前奇诡荒诞的一幕。
头脑昏涨的萧婉秋觉得自己似乎隐约窥见了一些超越现实世界之外的模糊光景。
萧婉秋眨了眨眼，好像又没有看见那里有什么不存在的人。
就在她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的时候。
下一个瞬间，那拳脚相接的位置渐渐晕染出一只手臂，接着是上半身。
最后一个人的身影彻底凝实，凭空出现在那里，朝着张牙舞爪的黑影怪物轰出一拳。
萧婉秋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走了眼。
但当长长的睫毛伴随黑眸从一丝缝隙扩到完全瞪大。
她那双晶莹的瞳孔里，竟然倒映出一个灰发少年在和怪物厮杀的景象。
她没有看错，真有直到刚才还躺垃圾桶里的“死人”正在和怪物搏斗！
“这真的是抽象等级只有一的错误者可以办到的事情？看起来完全不需要我帮忙嘛！”
在远处的绝对安全距离的一处民宅屋檐下，双手比作望远镜观战的殷绮此时不知该露出何种表情。
“我怎么感觉，他都可以活活打死那个失控的错误了。”
“难道他之前是在骗我？还是说只是他的bug碰巧克制怪物？”
殷绮喃喃低语，脸上不难看出一抹惆然。
她喜欢错误现象，但作为一名最低级的监视者，却注定只可远观，而无法拥有属于自己的“错误”。
殷绮所能够使用的也只有监视局给予的所有监视者的通用道具，能够检测错误者能力和探测周围错误现象的吊牌。
连最开始那个停止半径五十米范围内所有物体三分钟的技巧，也属于任何人在掌握方法后都可以触发的泛用漏洞。
只是这个漏洞的触发有着严苛的条件，需要满足四个条件。
第一，范围内包括自己在内，不能存在超过九个活人，而且不能被超过一个人目击。
第二，一天只能触发一次，不能在日落前以及没吃早饭的情况下使用。
第三，调慢手表的时间三分钟。
第四，紧闭双眼在心里倒数十秒，并且在数到零的时候已经绕着一根柱子转了一圈。
在bug触发后，除了光与空气外，任何从五十米距离外进入停止范围的事物同样会受影响。
可一旦使用者与其他人发生任何形式的接触，或者离开原地超过五米，都会导致效果提前中止。
道路中央，气喘吁吁的白夜垂下双臂，眼睛略微发红。
“这和我想象中的有些出入啊……”
他之前过于乐观了，虽然自己不会感到疼痛也不会受伤，但是还是实打实会累！
而且这黑衣人战衣的硬度起码强过钢板，在物理定律的束缚下，若想徒手击穿不知要花上多少年。
白夜之前也故意瞄准战衣无法保护的位置发起肘击，但是收效甚微。
原因很简单，这个四肢扭转到看起来就很痛的角度的怪物，似乎并没有什么理智，也感知不到痛苦。
白夜心中一沉，拉开距离，开始思索战术。
必须想办法拆了它这身衣服才行，不然怕是打到第二天黎明破晓，我们之间也分不出胜负。
在远处的殷绮显然从白夜愈战愈疲的动作里瞧出了些许端倪。
“好吧……我得收回刚才克制论的发言了，照他俩这样打下去简直没完没了了。”
粉发女仆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下定某种决心般，朝着萧婉秋的位置走去。
伸手扶着额头，半蹲在地上的萧婉秋忽然感觉手腕传来一阵温润滑嫩的触感，鼻窍涌入阵阵馥郁清香。
她艰难撑开有些发涩的眼皮，漆黑一片的视野逐渐浮现出模糊的人影。
“你怎么还没走？这里很危险的！”萧婉秋话音未落，殷绮便直接夺走了她手里的枪。
那背对着萧婉秋的女仆粉眸瞪圆，表情略带几分呆萌，似乎对她提出问题很是诧异，紧接着朱唇轻启：“说的好像你就没在这里发愣，而是像个正常的女子高中生一样，在这个时间待在家里。”
那枚刀刻有“黑卒”的棋牌旋即按在了枪托上。
白色的文字飞快在牌面中央勾勒而出，殷绮美眸凝滞了一秒，然后瞪得更大了些。
【能力：至死方休】（展开详情需支付1元）
【错误名称：复仇手枪】
【抽象等级：三级】
他妈的，怎么这次还要收钱啊！
嘴都差点气歪的殷绮，马上凑到了萧婉秋的面前，然后小鸟依人般地一把抱住对方的胳膊。
“大姐姐，你可以借我，不……是能借他一百円吗？!”
萧婉秋顺着女仆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白夜此刻正用双手苦苦支撑怪物的钳子。
下一刻，锋利的钳子顺着白夜的左眼插入，又稳稳地从后脑勺钻了出来。
萧婉秋：(⊙ˍ⊙)
黑发少女顿了顿，大抵是放弃思考了，她不知从何处摸出一个黑色皮夹子，细声细语地开口说道，“我的钱包之前掉进过臭水沟，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请拿去吧。”
“谢谢了，那小子绝对会还的，大概。”
殷绮说着自己也没把握的话，双手捧着接过了那枚在她眼中亮晶晶的硬币。
事不宜迟，她直接将那枚硬币投入了“黑卒”棋牌的中缝，只听叮叮铛铛的撞击声，又有更多的文字在“展开详情”这四个字后快速浮现。
【复仇手枪能力：至死方休，触发条件为手枪离开持有者，且持有者在短时间内受到极大痛苦，并伴有部位缺失（包括指甲、牙齿、脚皮），但是身体外形完整。】
【效果：肉体强度得到提升。持续时间：字如其名，直至手枪持有者的敌人死亡】
【禁忌事项：若此bug在触发后持有者已经死亡，通常不会产生任何效果，但是有极低概率将持有者尸体转化为攻击性极强，没有理智，抽象等级五的“蝼蚁”，处理方法如下（展开需再支付1元）】
殷绮视线来回倒腾了几遍，眉头肉眼可见地皱了起来。
极低概率的事情都能被白夜碰上，他是什么先天倒霉圣体啊？
殷绮此时扭头看向正用好奇目光打量自己的萧婉秋，尴尬一笑。
“能再借一块钱不？”
白夜双臂护在身前，下一秒便被迎面轰来的“长枪”给击飞出十余丈。
连带掀开路面积水，留下了一道长达十余米的气流痕迹，白夜的身体不偏不倚，狠狠撞在后方一堵墙壁上，甚至将背后垃圾桶也一并碾成铁饼。
眼前的“蝼蚁”很奇怪，身体素质已经远远不在普通人类的范畴内，它身上这件轻薄的折纸“盔甲”更奇怪，不单防御力令人发指，甚至能灵活折叠成各式各样的“武器”斩杀敌人，也完全没有被雨水打湿的迹象。
若不是白夜这副灵魂躯壳杀不死，按普通人的体格早就被杀了十几次不止。
可惜周围没有大运卡车，不然让它领教下什么叫工业文明对冷兵器的碾压！
萧婉秋枪里没子弹了，没法再故技重施。
那枚穿透杀手的弹头也早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白夜环顾四周，发现街道上也找不到什么能利用来战斗的物品。
自己贫弱的拳头打在怪物身上也不过是隔靴搔痒。
难道只能利用重演死前一分钟的能力想办法避免“蝼蚁”的出现吗？
可就算成功回溯，又得再救一次萧婉秋，而且一旦出了差错，绝无重来的机会。
纷繁混乱的想法在他脑海中起起伏伏。
最后，他决定按殷绮的提议——跑。
……
白夜认为自己既然成功把自行车卡进敌人体内，那想办法再把这怪物卡进墙里也并非不可能。
反正自己容错率拉满，就算失败也不过浪费些时间。
不过，提起时间，他明明和怪物纠缠了二十几分钟，手背的倒计时却只剩下不到二十个小时。
虽然不知道倒计时意味着什么，但白夜总觉得，当时间归零，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
这份没由来的急迫让他很想尽快结束毫无意义的死缠烂打。
趁着白夜凝神的功夫，他脚下已经有一道裹挟狠辣空气的斩击袭来。
只见他用一个失败的侧手翻，以脸庞贴地摩擦为代价，勉强躲过了攻击。
之前不躲单纯是没必要，现在不躲，自己很容易被频繁击倒，也就根本拉不开和“蝼蚁”的距离。
而且说是要跑，但白夜并不呈直线前进，而是凭借若即若离的感应，围绕着活动距离的极限绕圈。
至于那些冷漠市民的房屋，他自然是——完全不管，任由怪物的斩击以摧枯拉朽之势砍成豆腐渣。
横转腾挪之际，高抬双臂不停挥舞的殷绮出现在他的视野。
她不是逃走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总不能是专程来救我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