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苏小满是被一股呛人的糊味给熏醒的。睁开眼就觉得不对劲儿——天花板上糊着发黄的旧报纸，边角都卷起来了，像是随时要掉下来。身下这硬板床硬得跟块石头似的，硌得她腰酸背痛，翻个身都得咬着牙使劲儿。墙角摆着个铁皮暖壶，表面坑坑洼洼全是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哪个老坟头刨出来的古董。
她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直抽气。这下彻底清醒了，不是做梦！正发懵呢，就听“哗啦”一声，门帘被猛地掀开，冷风裹着一股刺鼻的油烟味扑面而来。一个又矮又胖的女人系着脏兮兮的围裙冲进来，手里的锅铲乒乒乓乓敲着搪瓷盆，跟催命似的。
“死丫头还装睡？赶紧起来剁饺子馅！”女人尖着嗓子一吼，声音能把房梁震下来。苏小满脑袋“嗡”地一下，突然多了好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原来她现在是苏家小女儿，才十七岁，高中没读完就被逼着辍学在家，每天除了洗衣服、做饭，就是挨骂。昨天就因为偷看了弟弟的英语书，被这个叫王金花的亲妈拿笤帚抽晕了过去。
“妈，我这就去……”苏小满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说完自己都愣住了。王金花压根没张嘴，可她脑袋里却炸开一串声音：【这丫头身子骨也太弱了，打两下就晕，得把攒的鸡蛋卖了给她补补……】紧接着又叹了口气：【可小宝的补习费还缺三十块呢……】
苏小满死死盯着王金花油乎乎的嘴唇，眼睛瞪得溜圆。这什么情况？怎么能听见人心里的想法？难不成穿越还送了个超能力？她心里又害怕又激动，觉得这可能是改变命运的机会。毕竟在这个家里，她连喘气都得小心翼翼，不赶紧想办法，迟早得被压榨成扶弟魔。
她强忍着腰疼慢慢坐起来，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妈，我马上就去。”下床的时候腿都发软，生怕动作慢了又惹王金花发火。王金花冷哼一声，把搪瓷盆重重摔在桌上，转身出去时还嘟嘟囔囔骂骂咧咧。
看着空荡荡的搪瓷盆，苏小满心里直发苦。她知道，接下来又是干不完的活儿、挨不完的骂。但她咬了咬牙，暗暗发誓：既然老天爷给了第二次机会，还送了这么个特殊本事，说什么也不能再像原来那个苏小满一样任人欺负。
拿起菜刀准备剁馅时，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了些。一边机械地剁着菜，一边在脑子里盘算：苏家重男轻女到了骨子里，弟弟苏小宝是全家的心肝宝贝，要啥有啥。而她呢，就是个免费保姆，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得先摸清楚王金花的脾气，用读心术知道她在想什么，找机会争取点好处。最重要的是，得想办法回学校读书。只有考上大学，才能彻底摆脱这个鬼地方。
正想着，门外又传来王金花的吼声：“磨磨蹭蹭的！想饿死我们啊？”苏小满加快手上的动作，心里又委屈又憋屈。可她明白，现在还不是硬刚的时候，只能先忍着，等攒够了本钱再说。
刀起刀落，盆里的菜渐渐变成碎末。苏小满看着这些馅料，像是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不管前面的路多难走，她都不会再当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间又破又潮的屋子，就是她翻身的起点，总有一天，她要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厨房里飘着烂白菜帮子的味儿，苏小满握着菜刀的手都磨出了红印子。案板上的白菜被剁得稀碎，可她耳边比菜市场还热闹，全家人的心里话跟放广播似的一个劲儿往外冒。
蹲在门槛上啃鸡腿的苏小宝最来气，油乎乎的手攥着金灿灿的大鸡腿，啃得汁水直往下滴。苏小满斜他一眼，就听见这小崽子在心里嗷嗷叫：【姐你别瞪我！鸡腿是妈硬塞的！我藏了半块在你枕头底下啊！】再抬头一看，小宝叼着鸡腿，小眼睛偷偷瞟她，尾巴都快摇起来了，活像只做错事的小狗。
院子里擦自行车的大伯更恶心人，一边拿抹布擦他那辆破自行车，一边摇头叹气："小满这病歪歪的，将来咋找婆家？"苏小满听得直起鸡皮疙瘩，这老东西心里正乐开花呢：【最好养到二十直接嫁老吴家瘸子，彩礼够给强子买摩托了！】她盯着大伯笑眯眯的脸，后槽牙咬得生疼——平日里见着还会塞把瓜子的长辈，心里居然打这种腌臜算盘。
最滑稽的是她爸，哼着"咱工人有力量"晃悠进厨房，手里拎着瓶酱油，看着挺威风。苏小满一听他心里的动静，差点笑出声——这人正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车间要裁员了咋整...金花知道得撕了我...】再看他脸上硬挤出来的笑，活脱脱像贴了张假面具。
菜刀一下下砸在案板上，"咣咣"的响声混着这些腌臜心思，吵得苏小满太阳穴直跳。尤其是大伯那句拿她换彩礼的话，像根钢针扎进心里。凭啥她就得当换钱的工具？越想越气，手上的劲儿越来越大，剁得案板咚咚响。
"咣当！"菜刀狠狠劈进砧板里，木屑子都崩出来了。苏小满猛地转身，一把揪住啃完鸡腿准备开溜的苏小宝。小家伙吓得一哆嗦，啃得干干净净的鸡腿骨头差点飞出去。
"妈！弟说他不要上补习班！"苏小满扯着嗓子一喊，整个院子突然安静得吓人。擦自行车的大伯手僵在半空，脸上的假笑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活像被点了穴；哼歌的爸手里的酱油瓶晃了晃，差点摔在地上；刚从屋里出来的王金花更夸张，端着的淘米水全洒在裤腿上，烫得直跳脚。
苏小宝急得直蹦跶："我没说！我没说！姐你胡说！"可他心里的声音瞒不住：【完了完了！姐咋知道我不想上补习班的！】这小崽子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偷偷看苏小满的眼神又害怕又求救。
王金花反应过来，三步并两步冲过来，扬起手就要扇巴掌："小兔崽子！补习班的钱都交了，你说不上就不上？"苏小满早有准备，往后一躲，扯着嗓子喊："妈，小宝说了，他不想浪费钱，想把补习费留给家里！"这话半真半假，小宝确实不想去补习班，不过可不是为了省钱。
王金花举着的手停在半空，看看苏小宝又看看苏小满，嘟囔着："这...这咋回事？"苏小宝急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又不敢在他妈面前说实话，只能可怜巴巴地拽着苏小满的衣角，心里疯狂喊：【姐！救我！】
院子里气氛剑拔弩张，大伯假咳两声想打圆场："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这补习班必须得上！"可苏小满听得真切，他心里正骂呢：【这死丫头，坏我好事！】
苏小满挺直腰板，盯着王金花说："妈，小宝不想去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再说，家里不是缺钱吗？"这话戳中了王金花的软肋，她眉头皱成个疙瘩，嘴里念叨着："是这个理儿，可钱都交了..."
苏小满趁热打铁："要不把钱退了？我听说隔壁村李婶家的孩子，退补习班的钱都拿回来了。"其实她根本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就是赌王金花抠门舍不得钱。果然，王金花眼睛一亮："真的？那我去问问！"说完风风火火地往门外跑，连拖鞋都穿反了。
等王金花一走，苏小宝"哇"地一声哭出来，抱着苏小满的腿不撒手："姐，你咋知道我不想上补习班？你是不是会读心术？"苏小满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敲了下他的脑袋："小屁孩，瞎猜什么！还不是你天天在家抱怨！"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爸走过来，叹了口气："小满，你别跟你妈较劲，她也是为了这个家。"可苏小满听得清楚，他心里正偷着乐：【这下好了，能少花一笔钱，裁员的事儿说不定能拖一拖。】
苏小满看着这个家，突然觉得又陌生又可笑。这些口口声声说为她好的亲人，每个人心里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她蹲下来，擦干苏小宝脸上的眼泪："别哭了，以后姐罩着你。不过你得答应我，好好读书，别像姐一样..."说到这儿，嗓子突然发紧，眼眶也跟着热了。
苏小宝懂事地点点头："姐，我知道你对我好。以后有好吃的，我都给你留着！"夕阳把两个影子拉得老长，苏小满握紧了拳头。今天这一仗只是开始，她倒要看看，凭这读心术，能不能把这摊烂泥似的日子，搅出个新模样来。
王金花举着锅铲的手跟中了定身咒似的僵在半空，鼓囊囊的腮帮子气得直抖，浑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眼眶："小畜生！满嘴跑什么火车？"她围裙上沾着的油渍随着喘气一鼓一鼓，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老母鸡。
苏小满指甲掐进苏小宝软乎乎的手背，这小崽子刚啃完鸡腿的嘴角还沾着油星，疼得直咧嘴却只能陪着笑："妈！姐说得对！我、我宁愿去捡破烂也不上补习班！"可在苏小满脑子里，他正扯着嗓子嚎呢：【姐你太狠了！我藏枕头底下的鸡腿白留了！】那委屈劲儿，活像被抢了骨头的小狗。
"反了天了！"王金花抄起墙角的扫帚，竹枝子在半空划出"嘶啦嘶啦"的声响，吓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乱飞。苏小满心一横，踮起脚凑到她耳边，故意把声音压得神神秘秘："妈，我听说纺织厂下个月招临时工，干一天给五块钱呢！"
这话刚落，王金花举扫帚的胳膊明显僵了僵。苏小满心里冷笑——刚才她爸哼着歌进门时，表面装得没事儿人似的，心里却跟揣了二十五只老鼠似的，把"车间要裁员"几个字翻来覆去地念叨。她太清楚王金花的尿性了，五块钱能买十斤白面，这老财迷指定坐不住。
"你听谁说的？"王金花的扫帚"咚"地杵在地上，眯成缝的眼睛里全是怀疑，活像只盯着肥肉的老猫。苏小满余光瞥见擦自行车的大伯耳朵都竖起来了，连抹布都忘了拧。她突然想起原主记忆里奶奶临终的画面，脑子一转就编出瞎话："昨晚我梦见奶了，她拍着咱家米缸说的！"
"咣当！"大伯手里的搪瓷缸摔得粉碎，蓝白相间的瓷片溅得满院子都是，连自行车铃铛都跟着"叮铃"乱响。这个平日里笑眯眯的老头，此刻脸白得像刷了层墙灰，干瘦的手还保持着端缸的姿势，僵在半空直打哆嗦。
王金花立刻调转枪口，扫帚指着大伯的鼻尖骂道："老东西！你哆嗦个啥？心里有鬼啊？"苏小满又"听"到大伯的心声在疯狂刷屏：【这丫头咋知道奶托梦？难不成真被那老太婆盯上了？】他一边干笑着弯腰捡碎片，枯树枝似的手抖得跟筛糠似的，刚捡起的瓷片又"啪嗒"掉在地上。
苏小满趁热打铁，故意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哭腔："奶还说...说有些东西被人昧下了，该拿回来就得拿回来..."这话刚出口，王金花的脸色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她的眼神在大伯和苏小满之间来回打转，活像只护食的母狼在掂量猎物。
"行了行了！"王金花突然把扫帚一甩，在围裙上狠狠擦了擦手，"小宝补习班的事儿往后再说！小满，明儿一早你去纺织厂打听清楚，要是真招人，妈也去！"说到钱，她眼睛立刻亮得像装了灯泡，"一天五块，干十天就能给小宝买新球鞋了！"
苏小宝趁机从苏小满手里挣脱，揉着被掐红的手背小声嘟囔："姐你下手真狠。"可他心里却在偷偷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给姐买一屋子鸡腿！】这小崽子一边嘀咕，一边贼兮兮地往屋里溜，生怕又被抓去干活。
等王金花骂骂咧咧回了屋，大伯推着自行车灰溜溜地走了。苏小满蹲在地上，看着夕阳把瓷片照得亮晶晶的，像撒了一地碎星星。突然，苏小宝从屋里探出脑袋，手里攥着半块硬邦邦的饼："姐！给你留的！"
"小气鬼还知道留吃的？"苏小满故意板着脸，伸手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脸蛋。看着弟弟委屈巴巴的眼神，她心里却暖烘烘的。晚风卷着白菜叶子从脚边掠过，苏小满望着天边的晚霞，把饼掰成两半塞进弟弟手里："走，跟姐去捡瓷片，别扎着脚。"
蹲在地上收拾碎片时，苏小满摸到块尖锐的瓷片。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大伯摔缸时的慌张，想起王金花算计时发亮的眼睛。这读心术就像把锋利的刀，今天不过是划破了这家人的一层皮，谁知道皮肉底下还藏着多少腌臜事儿？她握紧瓷片，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该算的账，一笔都不会少。
傍晚的厨房飘着玉米面糊糊的焦香，苏小满盯着碗里颤巍巍的荷包蛋直发愣。金黄的蛋黄浸在酱油汤里，油花打着旋儿，在十五瓦的灯泡下晃得人眼睛发直——这可是苏家人过年才能见着的稀罕物，平时连油星子都舍不得多放。
"养个闺女屁用没有！"王金花用豁口的蓝边碗重重磕在桌上，筷子敲得碗沿叮当响，"小宝多吃点，长身体呢！"说着夹起块蔫巴巴的咸菜放进儿子碗里，围裙上还沾着中午剁白菜的绿渣子。苏小满嚼着糙米饭，却听见她心里直犯嘀咕：【厂里裁员的事儿咋跟那死鬼开口？要不我去给人纳鞋底换钱？】
蹲在门槛上扒饭的苏小宝突然把碗往她跟前一杵，腮帮子鼓得像偷吃的小仓鼠："姐！你喝口汤！"米粒沾在嘴角直晃悠。苏小满差点笑出声，这小崽子心里正扯着嗓子喊：【快吃蛋！是我趁妈不注意偷偷放的！】她抬眼望去，弟弟耳朵尖都红透了，紧张地盯着王金花的后脑勺，活像偷腥的小猫。
坐在上首的大伯更绝，筷子夹着咸菜丝悬在半空，指节捏得发白。他干笑两声打破沉默："小满啊，你这梦还真够玄乎的......"话音未落，苏小满脑子里炸开一串尖叫：【老太太该不会真托梦了吧？她知不知道我藏了老宅的银镯子？！】这声儿带着哭腔，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苏小满慢悠悠抿了口酱油汤，咸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她盯着大伯突然煞白的脸，突然甜甜一笑："大伯，奶还说......"
"哐当！"
大伯连人带木凳向后翻倒，后脑勺"咚"地磕在砖墙上。手里的筷子飞出去老远，在地上打着旋儿。院里的大黄狗吓得"汪"地窜起来，扑棱着尾巴躲到桌子底下，爪子刨得土坷垃直飞。
"你发什么羊角风！"王金花跳起来，手里的碗差点扣在地上，"大晚上的吓死人不偿命？"她看看瘫在地上直哼哼的大哥，又瞅瞅好整以暇喝汤的女儿，眼神里满是狐疑。
大伯撑着桌子想爬起来，手抖得像筛糠，脸上皱纹拧成一团："腿、腿麻......老毛病又犯了......"可苏小满听得真切，他心里还在疯狂念叨：【完了完了！这下要被扒皮抽筋了！】
苏小满放下碗，用袖口擦了擦嘴："奶说地窖里那坛酒该拿出来晒晒，别放坏了。"这话半真半假，她确实从大伯心里"听"到藏酒的事儿，但托梦纯属瞎编。
"好啊你个老东西！"王金花抄起墙角的扫帚就冲过去，"当年分家说好了东西对半分，你竟敢藏私货？！"扫帚疙瘩劈头盖脸往下落，大伯抱着脑袋在地上乱滚，嘴里直嚷嚷："冤枉啊！那是我自己酿的！"
苏小宝偷偷蹭到苏小满身边，亮晶晶的眼睛里全是崇拜："姐，你咋知道大伯藏东西了？该不会真会算卦吧？"米粒还沾在鼻尖上。苏小满戳了戳他脑门："小孩子别瞎打听。"趁乱把碗里的荷包蛋掰成两半，悄悄塞进弟弟手里。
院里鸡飞狗跳，苏小满却悄悄退到墙根。月光洒在白菜坛子上，泛着冷清清的光。她摸着口袋里的碎瓷片，想起白天大伯摔缸时的慌张，嘴角忍不住上扬。这读心术可比算命准多了，简直是把能戳破所有谎言的刀。
"死丫头！还不进来收拾！"王金花的骂声从屋里传来。苏小满应了一声，慢悠悠往回走。路过鸡窝时，又"听"见她心里盘算：【纺织厂一天五块钱......要不明天就去问问？】
闹剧还在继续，苏小满却觉得浑身轻快。她盛了碗汤，坐在门槛上数星星。夜风卷着灶膛的烟火气扑在脸上，远处纺织厂的机器声嗡嗡响着，倒像是在给她打气。明天，她就要去挣自己的钱，再也不当任人摆布的软柿子。今晚这场戏，不过是个开场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