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界归寂。
灵修署发来公告:
“韩夜,现已于灵魂维度建立完整坐照意相。”
“凡入静修者,三息内可得其坐影庇护。”
“静意免疫级别敌意。”
“此道,已为领域。”
这一战,韩夜未醒。
但他坐着的藤椅,“自己打了一场胜仗”。
谷口。
狗剩看着那仍旧闭眼的韩夜,一边用袖子抹泪一边笑:
“谷主,您是真不需要动啊。”
“人家来战,您坐着——让茶椅打回去了。”
“现在……您那椅子,怕是都成神兵了吧……”
他低声补了一句:
“但它……还是您亲手编的。”
“您编了它,它守了您。”
那一晚,五域所有静修者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们坐在一处草地上,风很静。
藤椅上,一个男人闭着眼睛,左手搭在膝上,右手端着茶盏。
他没说话。
但所有人都听见了他心中的话:
“你坐着的时候,别想着赢谁。”
“只要你不输给——那个不想坐的自己。”
“你就赢了。”
灵寂崩解之后,修界大梦初醒。
这一次,没有人再轻视“坐”。
他们目睹了一场从未有过的战斗:
没有剑光,没有术法。
甚至——连人都没动。
却震碎了整个灵魂层面的恐惧。
这不是一场胜负。
而是一场修界信仰的重构。
灵修署第一时间提案:
“以藤椅坐照为准,设天下共坐之石。”
“各大宗门可于本派设立‘道后共坐石’。”
“坐石三尺,无刻名,无题文,只为静坐。”
“代表本宗向天下宣告:我们,不再以动为唯一标准。”
“我们,也尊‘坐者’。”
此提案一出,百宗响应!
东域苍崖宗在天心塔下,凿石三尺,种茶一丛,题为“坐后之基”。
北疆烈雷门破例拆毁外堂演武台,将主殿改建为“无言殿”,殿中只供一张草席,一盏冷茶。
南域归一山门以山巅一平石为坐,列为“宗魂石”。
而这些坐石,并非用来拜。
也非用来敬。
它们是——用来“共坐”的。
谁愿意,谁敢静下心来,便可坐之。
没有资格,没有门槛。
只要你肯坐。
你就有名字。
你就有位置。
这一改变,彻底颠覆了修界秩序。
过去衡量一个修士的标准,是功法、战绩、传承、道器。
而今,多了一条:
“你能不能坐下。”
“你有没有在韩夜坐下的那个夜晚,坐过三息。”
羽化门药谷,几乎成为了五域的心脏。
人没有增加。
热闹没有扩大。
但走过那口井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不是来看韩夜。
也不是来拜韩夜。
他们是来——看那张椅子。
狗剩在一天清晨数了一下,三日之内,共有两千一百一十七人,在井边停留超过半炷香。
有的人只是站一会儿。
有的人会席地盘坐三息。
还有的人,默默坐下,一坐一夜。
他们不说为什么。
他们只说:
“我坐过。”
“我就明白了。”
而韩夜,仍旧睡着。
他的头轻轻靠在椅背上,眉宇舒展,仿佛梦中也在笑。
灵修署想立“坐后纪年”,纪元命名为“夜纪”,被羽化门否决。
林清玄只回了四个字:
“他未答应。”
全界沉默。
没有谁再提“封圣”、“立神”、“加冕”。
大家明白了。
他不要被记住。
他只想——静静地坐着。
于是,修界悄然写下另一句话,刻于灵志之末:
“此人不言,不争,不显,不求。”
“故为道。”
这一天,有一名年仅十岁的孩子,走入药谷。
他没有灵根。
无法感灵。
也无法修行。
但他在茶林边坐下了。
盘膝,闭眼,背脊挺直。
狗剩蹲在他身边问:“你坐这个做什么?”
孩子睁眼,认真道:“我听说坐着,也能成强者。”
狗剩一愣,笑着摸了摸他脑袋:
“没错。”
“那你要不要试试坐一晚上?”
孩子用力点头。
“我要坐一个月!”
药谷,清晨。
藤椅未动,茶盏犹温,井边春水轻响,风吹来几片落叶,悄悄落在韩夜膝上。
他依旧沉睡。
而这份“睡着”,已持续了整整五十七天。
这五十七天里,羽化门没再开过战会,灵修署没再发过战令,五域诸宗,几乎再无争锋。
有人说,这是修界迎来的小“坐劫”。
劫不是杀戮,而是——静得太久,众人都怕打破这份平衡。
也有人悄悄讨论:
“韩夜,会不会就这么睡一辈子?”
“那谁来坐镇修界?”
“坐修的传承,能靠一张椅子维系下去吗?”
但更多的人,不再关注这些。
他们关注的,是自己。
这天,羽化门灵山北侧,一座废弃的练气场上,出现了两个新面孔。
一个是瘦高的少年,名叫石冷风,灵根劣杂,修了三年连气感都未通,早被判定为“修不成”。
另一个是短胖少女,唤作白初梨,因常年不能久坐,被称作“躁灵体”,在评中为最低等“七级散灵”。
两人坐在破石上,看着练气场那片空荡荡的石台。
白初梨抱着膝:“反正也进不了内门了,不如试试……”
石冷风低声道:“试什么?”
“坐啊。”
“韩夜前辈就是坐出来的。”
“咱们资质不行,法也记不住,打坐十次九次散神……但也许就咱们这种‘坐不住’的,最该坐。”
石冷风沉默了一下,最后点点头。
“那就坐。”
两人并肩坐下。
姿势歪歪扭扭,气息浮浮沉沉,但他们咬牙撑了足足一个时辰。
那天晚上,白初梨忽然做了个梦。
梦中她坐在星辰之间,脚下有茶水潺潺,耳边有风。
远远的,她看见韩夜正坐在井边。
他没看她,只淡淡说了句:
“你能坐下,就走在路上了。”
而她醒来那一刻,识海深处多出一点细碎灵息。
不是灵根通了,也不是修为提升了。
只是——她感应到风了。
是的,真正意义上的感应到风——灵气之风。
她第一时间找石冷风:“你有感觉吗?”
石冷风眨巴着眼:“我……我坐着的时候,好像听见灵泉在动。”
两人对视,眼里满是狂喜。
“咱们……是不是,入门了?!”
他们的故事,被无意间路过的一名执事记录下来,报上宗门。
很快,“坐修内感反应”开始被逐步归入《修行补法汇编》。
灵修署发布通报:
“建议资质劣等者,每日静坐三炷香。”
“不问呼吸,不设法门。”
“只坐即可。”
“若灵感生,应立即申报,由各道院评估是否引导其进入‘坐感感应训练期’。”
这项制度,被称作“静源测试”。
而自此之后,修界多出一个全新概念:
“坐感者。”
他们未曾修过法,却凭一次静坐,获得微妙灵感。
他们被称作——“真正意义上从零开始的修士”。
他们像一块白纸。
但他们的开头,不是战,不是搏,不是试药,不是走火。
是——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