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谷之晨,风轻如昔。
韩夜,站了。
不是为了战,也不是为了回应质问。
只是因为——他该走一趟了。
他从坐了十年的草席上起身,像一个普通人走出门槛,踏在青石路上。
没有霞光,没有异象,没有天地轰鸣。
但整座羽化门的灵脉,在这一刻——静了三息。
主峰钟鼓未响,却有数十位长老齐齐回首。
静修堂弟子纷纷起身,朝着药谷的方向行礼。
坐了一年的、坐了一个月的、哪怕只坐了一炷香的——全都心生震动。
狗剩眼圈通红地跟在他身后:“谷主,您……真要出去?”
韩夜语气平淡:“他们想看我站起来,我就给他们看一眼。”
“不是回应,是让他们明白——我站,不代表我输了。”
“我走出去,是为了让他们亲眼看看:‘坐着’的强者,走路也稳。”
药谷之外,数百弟子自发列坐两侧,目送韩夜一路前行。
羽化门山道最中央,一条青石铺就的长路,被晨光照亮。
他脚步不快,却步步成声。
每一步,仿佛都在印证那句:
“我若站起,天下难坐。”
他走到主峰时,林清玄亲自迎出,目光复杂。
“你若不愿,我替你拦下所有人。”
韩夜摇头:“我不是来辩解的。”
“我也不会说服任何人。”
“我站出来,是要让他们知道一件事——”
“坐,是我的选择。”
“不是他们定义的姿态。”
林清玄低头一礼:“你往上走,全宗都会看着你。”
“你若走偏,他们也会跟偏。”
“你若走正,他们再不敢轻笑‘静者’。”
韩夜回道:“那我只走一步。”
“往前,不说话。”
——
此时的东南灵道关外,魔修三宗已集结完毕。
他们知道“天下质问令”已失败。
他们也知道,韩夜开口了。
可他们仍旧不甘心。
“他只是‘话说得漂亮’。”乌獠冷笑,“他敢不敢踏出羽化门一步?”
“他若敢走出山门,我等亲自迎战。”
“这一次,我要让他明白——坐着赢了,不代表能走着走完。”
鬼连衣舔了舔嘴唇,眼中泛起不正常的兴奋:
“韩夜若出谷,我要在他身边种下‘心影咒’,看他在众人注视下慢慢崩溃。”
幽刹则沉默,眉心紧锁。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韩夜不是那种会被语言拖下水的人。
而且,他真的可能——走出来。
就在他们准备再聚三宗高阶之力“设阵等韩”的时候。
一道符光划破天幕。
来自灵修署的使者,御空而来。
“羽化门静修坐照长——韩夜。”
“现以‘静权者’身份,赴天下议坛。”
“诸宗无主之议、五域混乱争端、自此刻起——皆由其裁判。”
“诸位,请起身相迎。”
这一声,“请”,不大。
但整个战场,三宗魔修,无一人敢动。
他们明白了。
那人,不是来解释的。
他,是来“定音”的。
天下议坛,位于南域虚空之中,是五域联合所设的“公判场”。
平日仅开放给圣境之上者对峙争理。
今日,却为一人敞开。
韩夜,一步步踏入这座空无一人的高台。
他没有随行者,没有羽化门弟子在侧。
他只带了一只旧茶壶、一柄藤椅,还有那身不算华贵、甚至略显朴素的灰衣。
站在坛上的那一刻,他没有发言,没有布阵,也没有亮出任何身份信物。
他只是将藤椅在台上放好,轻轻坐下,倒了一杯茶。
——议坛上空,顿时清明如洗。
哪怕下方数百丈处,三宗联军已严阵以待,法阵、杀意、鬼影、血旗俱在,但在那坛上一坐之下,他们全都仿佛陷入了——一瞬真空。
无声。
无动。
乌獠眉头紧锁,眼神浮躁。
鬼连衣第一次低下头,不敢再直视那道影子。
幽刹喉结动了动,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他们怕了。
不是因为韩夜释放了什么气场。
而是他坐下的那一刻,所有杀意都变成了“徒劳”。
就像你站在一位“山”前,所有的刀和剑,看起来都像是小孩在乱挥。
三宗内,有弟子偷偷低声问:“他……就坐下了?”
“他要讲什么吗?”
“他不讲。”有老者声音颤抖,“他坐着,就是讲。”
此时,灵修署代表走上台阶,躬身问道:
“韩夜前辈,天下争议众多,五域道统摇摆,三宗不服,您是否准备回应?”
韩夜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
“回应。”
然后,他举杯,饮茶。
全场愣住。
灵修署代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您这是……?”
韩夜放下杯盏:
“饮完这一杯,此事已了。”
“他们若服,便散。”
“若不服——我再添一盏。”
这话太轻。
但三宗三位主帅,脸色却已完全变了。
他们都明白——他不是说笑。
上一回,他抬了手,三人死。
这一次,他若真再添茶,怕是整个三宗高层,都得交代。
乌獠张口欲言,却一句话都喊不出口。
那种从脊椎蔓延至魂海的“静压”,让他连发怒的念头都不敢动。
“是……你坐出一个道来了吗……”他低声呢喃,甚至带着一丝疯癫,“你真的靠着不动……就赢了整个天下?”
韩夜没有看他,只盯着自己茶盏中那一抹倒影。
“我不为赢。”
“也没想输。”
“我只想证明一句话——”
“一个修士,不靠打,也能镇一界。”
这一句话,像钉子,钉入所有人心中。
而台下,各大宗门代表,也已纷纷起身,面朝韩夜方向低头拱手。
“静中生道,不言而威。”
“我宗服。”
“我门服。”
“三宗若再扰——我等愿共击之。”
鬼连衣面色苍白,手指发抖。
乌獠苦笑着低头:“他坐下了……咱们再站着,也没意义了。”
幽刹闭眼良久,一声叹息:“……我败了。”
三宗联军缓缓撤阵。
没有战斗,没有喊杀。
他们来了,是为了逼韩夜“不得不动”。
结果韩夜真的来了,却用“再次坐下”一招,把所有人压回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