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黄历十万八千载，天道山血誓碑前。
朱砂浸透的誓言还在石碑上流淌，十七岁的林挽月跪坐在碎玉阶上，指尖抠入掌心。她望着自己方才刻下的"永镇九幽，魂飞魄散"八字，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云雷翻动的声响。
"挽月，该起身了。"温润如玉的声音落在耳畔，大师兄谢长卿的月白广袖拂过她发梢，"今日是你成为天道宗‘天命圣女’的日子，莫要让师尊久等。"
林挽月抬头，看见谢长卿腰间悬着的"斩缘剑"。这把剑三年前斩了她的生父，两年前斩了她的生母，此刻剑穗上还缠着母亲临终前送给她的银铃——被斩成十七截，用天道丝重新串起。
"大师兄可还记得，三年前在血色荒原，您说过的话？"她忽然轻笑，指尖抚过膝头沾染的朱砂，"您说‘天道之下，众生皆需舍私念’，可那时您斩我父亲时，为何要避开他的眉心？"
谢长卿的指尖微微一颤，面上却依旧端方："挽月，叔父入魔已深，斩他是为了......"
"为了让我彻底断了凡念，成为天道宗最完美的棋子。"林挽月站起身，绣着二十八星宿的裙摆拖过血誓碑，"您看，我连魂魄都刻在了这碑上，今后若有二心，便要受万剑穿魂之刑。"
她转身望向云海尽头的天道城，九座浮岛悬浮在紫金色雷云之上，每座浮岛都刻着不同的天道法则。而在最中央的"天命阁"里，端坐着她从未见过的师尊——那位掌控着三千世界命盘的天道宗宗主。
"圣女大人，该去祭天台了。"灰衣老者佝偻着腰，正是天道宗的刑堂首座，"您的命星昨夜突然偏移轨迹，宗主大人特意为您准备了......"
"特意为我准备了‘剜星术’。"林挽月打断他，指尖划过自己左眼，那里还留着三年前剜去灵识眼的疤痕，"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我昨日在藏书阁，多看了一眼《九幽魔典》的残页？"
老者的瞳孔骤然收缩。《九幽魔典》是天道宗禁书，记载着上古魔尊逆天道的秘辛，莫说触碰，便是多看一眼，也要受百日雷刑。
谢长卿忽然按住林挽月的肩膀，掌心传来天道之力的压制："挽月，莫要任性。你可知自己的命盘关系着三千小世界的兴衰？昨日南荒小世界突然有‘逆命者’诞生，师尊说......"
"说那逆命者是我的劫数，必须由我亲手斩灭。"林挽月忽然抬头，右眼闪过一瞬的暗红，"可大师兄，您难道不好奇，为何每次有逆命者诞生，我的命盘就会偏移？又为何，那些逆命者的魂魄，都会被送来天道宗，炼化成我的‘天命剑穗’？"
谢长卿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忽然看见林挽月指尖渗出的鲜血，竟在石砖上画出了与血誓碑同源的咒纹——但方向完全相反，像是要将碑上的誓言全部剥离。
"刑堂首座，劳烦你去告诉师尊。"林挽月转身望向云海，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就说他最得意的天命圣女，今日要做一件有意思的事——在祭天台上，逆了这十万年的天道誓约。"
话音未落，她指尖的血珠突然炸开！整座血誓碑发出刺耳的尖鸣，二十八道星芒从天而降，却在触碰到她的瞬间，全部倒卷入她体内。林挽月望着自己掌心浮现的黑色魔纹，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在她耳边说的话：
"月月，你看见血誓碑最底层的小字了吗？那是上古魔尊留下的逆誓咒，每一代天道圣女刻下誓言时，都会无意识避开......因为我们林家，本就是魔尊留在天道宗的逆种。"
祭天台方向传来钟鸣。十九道钟声过后，林挽月的衣摆无风自动，绣着的星宿全部倒转，化作九幽黄泉的纹路。谢长卿看着她右眼逐渐被黑色覆盖，终于想起三天前在师尊书房看见的命盘——
属于林挽月的命星，早已不是天道宗记载的"紫薇帝星"，而是一颗正在吞噬其他星辰的黑色妖星，星轨上还缠绕着十八道锁链，每一道都刻着上古魔尊的真名。
"挽月，你......"他握紧斩缘剑，却发现自己的天道之力在疯狂流逝，"你何时......"
"何时觉醒的魔尊血脉？"林挽月转身，嘴角勾起冰冷的笑，"就在你斩我母亲的那夜，她的血溅在我眉心，让我想起了前十九世的记忆——原来每一世，我都要成为天道圣女，刻下血誓，然后在祭天台上，被师尊剜去魂魄，炼化成新的天道剑。"
她抬手，虚空中浮现出十九道剑影，每一道都刻着不同的名字："第一世，我是玄霄剑宗的小师妹，被大师兄你用‘斩情剑’斩去七情；第十世，我是佛国的莲花圣女，被国师剜去慧根；到了这一世......"
林挽月指尖划过胸口，那里有一道横贯心脏的旧伤："你们怕我觉醒，所以在我七岁时就剜去灵识眼，十二岁剜去情魄，十五岁剜去命星，以为这样就能把我炼成没有瑕疵的天道剑。"
谢长卿的后背渗出冷汗。他终于明白为何师尊每次提到林挽月，眼底都会闪过忌惮——这个被天道宗养了十九世的圣女，根本就是上古魔尊埋在天道身边的逆种，等待时机成熟，便要撕裂整个天道命盘。
"所以你故意露出破绽，让我发现你看了《九幽魔典》。"他咬牙，斩缘剑终于出鞘，"你算准了师尊会对我用剜星术，从而逼我提前觉醒......"
"错了。"林挽月忽然抬手，谢长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竟看见自己的斩缘剑正指着自己的咽喉。他这才惊觉，自己的身体早已不受控制，天道宗引以为傲的"天命掌控术"，在她面前竟如儿戏。
"我等的，是玄黄历十万八千载的‘天道最弱时’。"林挽月望向祭天台方向，那里正有九道金光射来，"师尊以为我要在祭天台上逆誓，却不知我早在三日前，就用你们给我的‘天命剑穗’，炼成了十九道锁天链。"
话音未落，云海突然炸开！九座天道浮岛同时发出悲鸣，十九道漆黑的锁链从林挽月背后升起，每一道都缠绕着无数破碎的命盘。谢长卿看见其中一道锁链上，挂着他前九世的魂魄，正用怨毒的眼神盯着他。
"林挽月！"苍老的怒吼从天命阁传来，天道宗宗主的身影踏空而来，手中托着散发金光的命盘，"你可知逆天道者，必遭万劫不复？！"
林挽月转身，右眼已完全化作黑色，左眼却还残留着一丝金芒："万劫不复？师尊可还记得，十万年前您是如何背叛魔尊的？您亲手剜去他的神格，将他的魂魄分成十九份，分别投入三千世界，炼成能掌控天道的‘天命剑’。"
她抬手，锁天链骤然收紧，九座浮岛同时倾斜："而我，就是那第十九份魂魄——专门用来替你们承受天道反噬的替死剑。可惜啊，您算错了一件事......"
"什么？！"宗主的命盘出现裂痕，他惊恐地看着林挽月胸口浮现的魔尊印记，那是十万年前就该被彻底抹去的存在。
"您忘了，每一世的我，都会在死亡前，把记忆和力量，全部封入下一世的灵识眼。"林挽月轻笑，指尖划过左眼的疤痕，那里正渗出金色的血液，"十九世的积累，足够让我在这一世，成为比真正的魔尊，还要可怕的逆天道者。"
谢长卿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脆响。他转头，看见血誓碑正在崩裂，最底层的小字终于显现："以血为引，以魂为锚，逆天道者，当狩天道！"
祭天台方向，无数天道宗弟子涌来，却在看见林挽月背后的魔尊虚影时，纷纷凝固在半空。他们腰间的天道剑全部出鞘，却调转剑尖，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现在，该轮到我来制定规则了。"林挽月抬手，锁天链骤然射向天命阁，"师尊，您不是喜欢剜人魂魄吗？今日便让您尝尝，被十九道锁天链绞碎神格的滋味如何？"
天道宗宗主发出惨叫，命盘应声碎裂。林挽月望着漫天飞舞的命盘碎片，忽然看见其中一片映出了某个小世界的景象：在一片血色荒原上，一个浑身浴血的少年正抬头望向天空，他眼中倒映着的，正是她此刻的模样。
"原来这一世的逆命者，是你。"她轻声呢喃，指尖接住那片碎片，"也好，既然天道要我们互相残杀，那便让我们，一起反过来，狩了这所谓的天道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