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河还是头一回享受这种待遇，坐在冰冷的审讯椅上，头顶的白炽灯晃得他眼晕。

本来就一夜没合眼，这会儿更是困得眼皮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突然，“啪”的一声巨响，震得他一个激灵。

曹川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指着他的鼻子吼道：“陈江河！别在这儿跟我装蒜！老实交代！你跟死者白金山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深更半夜出现在案发现场？”

那架势，活脱脱就是把陈江河当成了板上钉钉的杀人犯，陈江河微微低头，让被反扣在桌面上的手腕能稍微活动一下，顺势用指尖挠了挠有些发痒的头皮。

“曹队，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我现在是雪砬子县公安局代理副局长，你一个市局刑侦支队的队长，这么跟我说话，恐怕不太合适吧？再说了，人真不是我杀的。”

其实这两句话有点踩到曹川的痛点了，老子苦熬苦业十几年也没说混上个副局干干，你才当刑警几天啊，就爬的这么快。

曹川闻言，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冷笑：

“代理副局长？哦，那你还是副科级呢，进了我这审讯室，是龙你得给我盘着，是虎你也得给我卧着！少拿级别压我！你说人不是你杀的，那你告诉我，你深更半夜跑去那鸟不拉屎的烂尾楼干什么？旅游观光啊？”

“查案。”

陈江河将白金山如何欠下巨额赌债，如何找到他寻求帮助，以及自己到现场的时候白金山坠楼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简述了一遍。

“等我到楼上的时候，白金山……他刚刚被人从楼上推下去。而且，我在楼上，确实跟行凶的人打了个照面。”

曹川挑了挑眉毛，怀疑地说：“哦？这么巧？你早不去晚不去，偏偏人家刚把人推下去你就到了？那你怎么没把人当场拿下？让他们跑了？”

陈江河叹了口气：“对方五六个人，手里都带着刀呢，我一个人赤手空拳冲上去送死吗？不过，混乱中我看清了一个人的脸，宋家老三，宋宝庆。”

曹川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水杯都跟着洒出来：

“够了！陈江河，别在这儿给我东拉西扯，转移视线！什么宋宝奇宋宝庆的！我们在现场仔仔细细搜查过，除了你，连个鬼影子都没发现！我警告你，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身为警务人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陈江河看着曹川那张因愤怒而有些扭曲的脸，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讥笑。

“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陈江河身体微微前倾，用下巴指了指墙角正在工作的摄录设备，压低了声音：“曹队，把那玩意儿关了，咱俩单独聊聊。”

曹川眼睛眯了起来，盯着陈江河看了几秒，最终还是起身，走过去，“咔哒”一声，关掉了摄录机。

他重新走到陈江河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小子，你想聊什么？我可告诉你，别想耍花样！”

“聊聊你啊，曹大队长。”

陈江河讳莫如深地说：

“上次审讯黄石非，我不小心抢了曹队你的风头，让你在领导面前失了面子，心里一直憋着火吧？这次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白金山这案子又恰好跟我扯上点关系，你就迫不及待地想把我往死里整，是不是？”

“我得提醒你，这可是杀人案，曹队。你确定要玩这么大？万一最后查出来跟我没关系，你这公报私仇的帽子，当心摘不掉。”

曹川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被说中心事的错愕，随即化为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容：

他拉过一张椅子，在陈江河对面坐下：“陈江河，你小子倒是挺会揣摩人心。不过，我可没针对你。我这是秉公执法，铁面无私。谁让你自己不干净，偏偏犯在我手上呢？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江河闻言摇了摇头：“可惜啊，曹队，你这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你根本动不了我。我跟你打个赌，明天中午之前，我，陈江河，就能从这儿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曹川嗤笑一声满脸不信：“吹牛谁不会？还明天中午？我看你是想瞎了心！”

陈江河也不跟他争辩，只是淡淡地说道：“把机器打开吧，曹队。有些话，还是得在镜头前面说才算数。关太久了，回头你也不好向上头交代，对吧？”

审讯中断太久，确实不合规矩。

曹川虽不想被陈江河牵着鼻子走，但还是重新打开了摄录机，红色的指示灯再次亮起。

陈江河清了清嗓子，对着镜头，也对着曹川从容不迫地说道：“首先，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烂尾楼。我去那里是有明确的调查目的。死者白金山的女婿，高大超，是我的小学同学。白金山失踪后，高大超就找到了我，请求我帮忙寻找他的岳父。”

“我一直在私下协助他调查此事。这一点，你们可以随时向高大超核实。其二，关于案发时间段，我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陈江河语气平稳，条理清晰，说的是有理有据。

“在接到线报，赶往烂尾楼现场之前，我一直在市里的宜盛居私厨餐厅跟几位朋友吃饭，他们全程都可以为我作证。”

曹川嘴角向下一撇，不屑地说：“吃饭？跟谁啊？该不会是你那些狐朋狗友，地痞无赖吧？那种人的证词，可没什么说服力。”

陈江河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不慌不忙地继续道：“其中一位，叫黄伟恒。他父亲是省委教育工委的黄玉荣副书记。我想，曹队你可能听说过这个名字。”

虽然他跟黄伟恒的关系很不好，但这个时候拿来当挡箭牌，就再合适不过了。

他观察着曹川的表情变化，接着又抛出一个名字：“还有一位，叫沈约。他是榆林市的团市委书记，市人大青年代表。”

仅仅是黄伟恒和沈约这两个名字从陈江河嘴里说出来，曹川脸上的那点嚣张就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置信的惊愕，显然这两个名字的分量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怎么也想不到，几个月不见，这个从青堆镇出来的小警察，竟然能结交到这种层面的人物！

这人脉关系，简直可以说有些恐怖了！

不等曹川从震惊中完全回过神来，陈江河又慢悠悠地补上了一句：“哦，对了，跟我们一起吃饭的，还有一位，曹队你应该更熟悉。就是你们市局刑侦支队的林墨瞳警官。”

“林墨瞳？！”

曹川这下是彻底被噎住了，眼睛瞪得溜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墨瞳是谁？

那可是省公安厅林长海厅长的千金宝贝！

这件事，在整个锈河市公安局，几乎是人尽皆知。他要是真把厅长的女儿也牵扯进来，那乐子可就大了！

审讯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剩下曹川粗重的呼吸声，他看着陈江河，眼神里既有不甘又有忌惮，还有一丝丝的懊悔。

就在这当口，“笃笃笃——”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一个年轻警察探头进来，神色有些慌张地报告道：“曹队，是局长亲自打来的，问我们为什么把雪砬子县的陈江河同志给带来了？我听那口气，好像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