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警官,您这个问题……当然是人。我们新闻工作者,正是要为人民发声,替人民监督……”
“好,既然木记者也承认,咱们锈河的老百姓是人。那么,我想请问。作为一名人民警察,我的职责,难道不是应该优先保护这几十万遵纪守法的‘人’的生命财产安全吗?当这些‘人’,正在遭受不法侵害,甚至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我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采取最有效的手段去制止犯罪,保护他们,反而优先考虑那些正在实施暴力犯罪的嫌疑人,考虑他们会不会受伤,会不会磕着碰着?”
陈江河盯着木白莲的眼睛:
“还是说……我的所作所为,保护了遵纪守法的老百姓,却恰恰损害了……你所代表的某些‘人’的利益?”
陈江河这番话,言辞犀利,几乎是毫不掩饰地直指木白莲背后有人指使!
你口口声声代表人民,为民请命,获得的关注和名气,哪个不是你自己的?
实际上,不过是用别人的欠条,赚自己的钱。为了某些见不得光的利益团体摇旗呐喊,颠倒黑白!
木白莲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感觉脸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狠狠扇了一巴掌。
万万没想到这个陈江河,嘴皮子这么厉害,几句话之间,就把她精心准备的道德高地给掀翻了。
再伪装下去已经毫无意义,木白莲索性心一横,图穷匕见,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讽和挑衅。
“陈警官,照您这么说……您是觉得,我们锈河市目前的治安状况,做得很不好吗?”
这个问题,阴险至极,简直就是一个死局。
如果陈江河说,锈河的治安状况好,
那么,木白莲立刻就能反击:既然治安这么好,为什么你一个刑警,还要屡次三番地“暴力执法”,甚至“出手伤人”?难道现有的法律和程序,不足以维持良好的治安吗?你是不是在滥用职权?
但如果陈江河说,锈河的治安状况不好,那就更麻烦了。
你一个小小的县刑警,竟然敢公开质疑整个锈河市的治安工作?
你这是在打谁的脸?是在质疑市委市政府的领导能力吗?是在否定市公安局这么多年的工作成果吗?
无论怎么回答,都是坑,这个问题,就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直抵陈江河的要害。
陈江河沉默了。
他微微垂下眼睑,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看到陈江河“哑口无言”,木白莲才松了口气,她以为自己终于抓住了陈江河的痛脚,扳回了一城。
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虚伪的、悲天悯人的表情,又开始扮演起那个理中客、圣母婊的角色:
“陈警官,其实我的本意并非是要指责您。我们只是希望,我们的人民警察在执法过程中,能够更加注重方式方法,受到更有力的监督。毕竟,警察代表的是国家的形象,我们的一言一行,都关系到政府的公信力。”
“我们希望看到的,是一个既能有效打击犯罪,又能让所有市民,包括那些……呃,暂时触犯了法律的人,都能感受到法治的温度和人文关怀的锈河,只有这样,我们的社会才能更加和谐,我们锈河市的老百姓,才能真正地安心、放心。所以,陈警官,您……可千万别多想。”
台下。
周孟达都快吐了,压低声音对着旁边的局长修红旗吐槽:
“局长!这都问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个记者是在采访还是审讯?不是说好了市里要表彰陈江河吗?搞《焦点人物》吗?现在这算什么?兴师问罪?我们抓捕犯罪嫌疑人,保护人民群众,还抓错了不成?!”
“什么木白莲,我看就是头牧羊犬!”
周孟达说的义愤填膺,也是台下警察的普遍心声,然而,坐在他身旁的修红旗,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周孟达的抗议只是耳边的一阵风。
“我觉得说的不错,有些人作势就是太没规矩,有些监督也是好的。”
就在木白莲以为自己已经稳操胜券,即将引导舆论给陈江河定性的时候。
一直沉默的陈江河,突然抬起了头,他的目光平静,扫过木白莲,扫过台下的众人,最后落在了摄像机的镜头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在场的人却都能听见:
“我已经厌倦了和木记者的唇枪舌剑,我是搞刑侦的,不是辩论大师。在这里,我想给大家,讲一个故事。一个,或许会让大家对眼前看到的这一切,产生一些不同看法的故事。”
他没有理会木白莲瞬间错愕的表情,也没有在意台下骤然响起的窃窃私语,自顾自地,用一种平静到近乎缓慢的语调,娓娓道来。
“曾经,有一个小女孩。她生活在一个还算富裕的家庭,父亲是商人,母亲也有一份得体的工作,她的父母很爱她,学习成绩也很好,从小就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眼中的好伙伴。在学校里,她有很多朋友,有关心她的老师,每天都过得很快乐。”
“小女孩原本以为,她的生活会一直这样,按部就班地幸福下去。考上一个好大学,找一份好工作,然后结婚生子,像她的父母一样,平淡而安稳地度过一生。”
“可是……”
陈江河的声音顿了顿,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里:
“就在她十五岁生日的那一天。”
“一切,都改变了。从那天起,她的世界,从彩色变成了灰色,她的噩梦,开始了。”
说到这里,陈江河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甚至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他停了下来,似乎需要积攒一些力气,才能继续说下去。
会场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陈江河这突如其来的故事吸引了,木白莲更是听得一头雾水,这陈江河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出于职业的本能,她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
“陈警官……那个小女孩,她十五岁生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是噩梦的开始呢?”
陈江河缓缓抬起头,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个小女孩……在她十五岁生日那天……被人当着她父母的面……侵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