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河这名字,在雪砬子县的传播速度很快,战绩可查。
他还没正式去刑侦大队报道,就让宋家那个横着走的三少爷宋宝庆喜提拘留所过年套餐。
报道手续刚办完没超过七十二小时,又把县里另一个有头有脸的狠角色,开装修公司、手底下养着几十号人的赵虎也给铐起来送进去了。
而且两个人都是哭爹喊娘,主动把手铐戴上的。
一时间,雪砬子县公安局这潭原本波澜不惊,甚至有些发臭的死水,彻底被搅动了。
走廊里,办公室里,那些平日里端着茶杯看报纸,或者聚在一起打扑克的警察们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
大家都在偷偷议论,这个新来的陈江河,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难道不知道宋家和赵虎在县里是什么样的存在吗?这背后,得站着多大的靠山。
给白洁录完笔录,已经是傍晚时分,陈江河送她到公安局门口,二人一路寒暄:
“大超的伤,没什么事了吧?”
白洁点了点头,脸上还带着几分惊魂未定后的苍白:
“嗯,医生检查过了,留院观察几天,没什么大碍就可以出院了。陈警官,今天……还有上次医院的事,真的,真的太谢谢你了。”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你不计较我之前……还一次又一次地帮我和大超。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陈江河摆了摆手,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我跟大超那点小摩擦,算不上什么。做警察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百姓在自己面前受欺负,还无动于衷吧?对了,你爸爸那边,有消息了吗?他到底是怎么欠下宋老三那七百多万的?”
提到父亲和那笔巨额债务,白洁脸上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没……没有。从过年到现在,他一直没跟我联系过。电话也打不通,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陈江河看着她明显有所隐瞒的样子,心里了然,这背后,恐怕不仅仅是赌债那么简单。
“宋家不是善茬子,七百万不是小数目,光靠躲,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父亲那边要是有消息,或者你再遇到什么麻烦,记得打我电话。”
白洁默默点了点头,离开了警局。
目送着白洁有些失魂落魄的背影消失在街角,陈江河才转过身。
一回头,就看见王明朝和马清汉两个人,跟两尊门神似的杵在他身后不远处。
“你们俩,有何贵干?”
王明朝搓了搓手,脸上堆起笑容,快步走了上来。
“江河,那个……赵虎那帮人都处理完了。寻衅滋事,故意伤害,该拘留的都拘留了。你看,还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
陈江河看着他俩这动请缨的副模样,有些不解:
“你们俩这是……”
王明朝嘿嘿一笑,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
“江河,不瞒你说,我跟小马,在这儿待了好几年了,整天就是混日子。看着那些混蛋在眼皮子底下横行霸道,我们心里也憋屈!”
旁边的马清汉猛点头,表示强烈赞同,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终于找到了组织:
“我们这不是想跟着你,干点实事嘛!”
陈江河也懒得去深究他们俩打得什么算盘,有人愿意帮忙,在警局里积攒自己的力量,总比自己单打独斗强。
所谓政治,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
“行。那你们就辛苦一下,去金满堂饭店附近多留意留意。要是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瘦高个的男人出现,立刻通知我。”
“好嘞!”
话音刚落,马清汉就像上了发条似的,应了一声,转身就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王明朝看着马清汉跑远的背影,嘿嘿地笑了笑。
“这种盯梢的体力活,让小马去干就行。河,今晚下班,有空没?我请客,咱们找个地方,好好唠唠,晚上咱们再洗个澡,好好蒸一蒸…”
请客吃饭,喝酒洗浴,这算是正式递投名状了。
就在这时,陈江河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接起电话。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带怯生生,却又十分温柔好听的女声,是韩樱子。
“江河……你,你现在忙吗?我想……想求你过来一趟,可以吗?”
陈江河几乎没有犹豫:
“不忙,你在哪儿?”
“我在学校办公室。”
“好,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陈江河跟王明朝打了声招呼,便径直离开了公安局。
雪砬子县中学,教师办公室,正是下午放学后的时间,办公室里还有几个老师在批改作业。
韩樱子局促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前摊着一摞作文本。
看到陈江河推门进来,她紧锁的眉头才微微舒展开,连忙站起身。
“江河,你来了。”
陈江河走到她办公桌前,打量了她一下,见她气色还好,不像受了惊吓的样子,他下意识地问:
“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宋家那帮人,又来找你麻烦了?”
毕竟,前几天在青原鹿饭店,韩樱子也差点被宋老三的人欺负,最担心的就是宋老三的打击报复。
韩樱子连忙摇头,白皙的脸颊上飞起一抹红晕:
“不是,不是他们。这次……这次找你来,是因为我的一个学生。”
说着,韩樱子从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照片,递给陈江河。
“她叫苏小雅。”
照片上,一群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学生正在操场上做广播体操。韩樱子指着其中一个站在队伍边缘,身材略显瘦弱,扎着马尾辫的女孩。
“就是她。”
陈江河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
照片里的女孩,脸上带着一丝腼腆的笑容,看起来文静乖巧。
“她今年上初三,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平时在班里也挺活泼的,很爱笑。可是……可是年前放假前几天,她突然就不来上学了。我给她家里打电话,她爸妈说,家里太困难了,供不起了,就让她辍学,直接去外地打工挣钱了。”
韩樱子的语气里充满了惋惜和无奈:
“县里这种情况,确实挺常见的,其他老师也都劝我,说这种事我们也管不了。可是,我前两天整理东西,无意中翻到了另外一张照片。”
她又从抽屉里拿出第二张照片,这张照片似乎是学校运动会或者什么活动时拍的。
照片上的苏小雅,正和另外两个同学一起,用力地挥舞着一条粗重的大跳绳,脸上没有了之前那灿烂的笑容。
她的短袖校服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了半截胳膊。
陈江河的目光落在苏小雅裸露的手臂上,瞳孔骤然一缩。
在那白皙纤细的手臂上,赫然有两道清晰可见的、已经变成暗紫色的勒痕。
那痕迹,像是被鞭子抽打过留下的。
又像是被粗糙的绳子紧紧捆绑过,留下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