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河。
这三个字，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赵虎刚刚因为酒精和嚣张而有些发热的脑袋上。
刑警？赵虎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的那点惊惧迅速褪去，反而带上了一丝不屑。
“刑警？”
赵虎嗤笑一声，刻意拉长了语调，他放松地往椅子靠背上一靠，端起那副地头蛇教训外来户的架势。
“新来的吧？哪个犄角旮旯调过来的？小兄弟，我跟你说，这雪砬子县，水深着呢。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儿。”
他顿了顿，像是抛出一个重磅炸弹，语气带着炫耀。
“你们刑侦大队的陆清泉，陆大队，知道吧？那是我好哥们！铁子！懂不懂？就差穿一条裤子了！”
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又补充道。
“哎对了，他老丈人家那个在县中心开的澡堂子，知道不？就我！我带人给装修的！”
赵虎的话说的很明白，听懂没，我上面有人。
“小兄弟，听哥一句劝，这事儿，别管了昂。回去该干嘛干嘛去。”
旁边一直揪着心的白洁，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又白了三分。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她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知道“商不与官斗”的道理。
本以为陈江河是警察能镇住这些地痞流氓。可谁能想到，连陈江河的顶头上司，都跟这帮人称兄道弟？
这雪砬子县的天，看来比她想象的还要黑。
陈江河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惊讶还是嘲讽：
“哎呦。你还认识我们陆大队呢。”
“何止认识！我们前天晚上，还一块儿喝酒来着！就在紫玫瑰那个场子，知道不？”袁姝丽，丽姐！那骚……咳，那娘们儿，亲自给你们陆队倒酒，陪了好几杯呢！”
赵虎越说越起劲，唾沫星子横飞，陈江河却像是没听见赵虎的话，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按键发出轻微的“滴滴”声。
他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很快接通了。
“喂，陆队。金满堂饭店。这里有个人叫赵虎，涉嫌寻衅滋事，还聚众扰乱社会秩序。他说他认识你，要不，你过来看看？”
说完，没等对方回复，陈江河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他把手机揣回兜里，看向赵虎，脸上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说的熟人，马上就到。”
赵虎脸上的得意笑容彻底僵住了，他不是傻子。这小子打电话的语气，哪像是下级对上级的汇报？更像是通知。
这摆明了是要把事情闹大，让陆清泉来了也下不来台！这小子，根本就没打算给他，或者说给陆清泉哪怕一丢丢面子！
赵虎心怒从心中起，按理说，他现在带着人直接走，陈江河一个人，估计也拦不住他们这十七八号人。
可他跟着宋家在雪砬子县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被一个刚来的小警察这么打过脸？传出去，他虎哥的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妈的，拼了，不逼自己一把，怎么知道自己能把事情搞得多糟糕。
跟宋老三那次在青原鹿饭店一样，赵虎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也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单子。
“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小子，你看好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白老七那个分店，是我带人给装修的！活干完了，他人没了！跑路了！现在，尾款三十五万！告到京城也占理，少一分，老子今天就不走了！我这几十号兄弟等着吃饭呢，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讲道理吧！”
话音刚落，饭店外面，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几束红蓝交替的警灯光芒，透过饭店的玻璃窗，扫了进来。
很快，脚步声响起，一个穿着警服，身材微胖，看着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带着几个同样穿着警服的年轻警察，走了进来。
中年男人头发有些乱，眼皮耷拉着，像是没睡醒，脸上带着明显被打扰的不悦，此人正是雪砬子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大队长，陆清泉。
赵虎一看来人，眼睛顿时一亮，像是看到了救星，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谄媚的笑容。
他连忙迎了上去，伸出双手。
“哎呀！陆队！陆哥！您怎么还亲自跑一趟啊！这点小事，哪能麻烦您呢！辛苦！辛苦！”
陆清泉似乎也没完全睡醒，或者说不想在手下面前跟赵虎表现得太熟络，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揉了揉眼睛。
“这……怎么回事啊？”
赵虎立刻换上了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拿起桌上的单子，凑到陆清泉面前，开始添油加醋。
“陆队，您可得给我评评理啊！您看，我这不是给白老七那个分店装修嘛！结果活干完了，他人跑了！欠了我三十多万的工钱啊！”
他指了指身后那几个站着的马仔。
“我这装修队，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哪个不得穿衣吃饭？哪个家里没老婆孩子？我这不是没办法，才过来问问情况嘛！””
他极力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无良老板坑骗，走投无路的可怜包工头。
陆清泉听着，眉头皱了皱，似乎有些头疼，他没先搭理赵虎，而是转头看向站在一旁，气定神闲的陈江河：
“陈江河。你又在这里干什么？”
陈江河起身敬礼：
“陆队，我接到群众举报，这里有人寻衅滋事，聚众扰乱社会秩序，我过来处理。”
陆清泉哼了一声，官僚的架子端了起来：
“处理？这件事，你应该先跟我汇报！懂不懂规矩？”
陈江河心里冷笑，这位陆大队长，在雪砬子县公安系统里是出了名的酒囊饭袋，除了跟在领导屁股后面溜须拍马，基本没什么业务能力。
“陆队。根据《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中的首接责任制原则。首个接处警的民警，需要独立完成现场处置、证据固定和案情初步了解记录。当然，陆队如果您认为我的处置存在问题，或者想要干预此案。您可以按照程序，向主管刑侦工作的周孟达副局长进行汇报，申请介入。”
听到这周孟达个名字，陆清泉的胖脸明显抽动了一下。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周孟达是陈江河的师父，师徒俩脚前脚后调到雪砬子，让自己去找他汇报？那不是自找没趣吗？
一旁的赵虎还满心期待地看着陆清泉，指望着这位“好哥们”能替他撑腰，把这个不识抬举的小警察给收拾了。
可一听陈江河这么说，赵虎也有点心虚了，急忙拽住陆清泉的胳膊：
“陆队，咱们是好朋友，你可不能把我撇下啊！”
陆清泉猛地甩开他的手，脸上充满了厌恶和不耐烦。
“谁跟你是朋友？我跟你很熟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