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满堂饭店在雪砬子县也算小有名气，饭点儿刚过，门口进来一位熟客，红光满面的，正跟旁边的朋友吹嘘。
“老李，跟你说，他们家那道葱烧海参绝了！一会儿可得尝尝……”
他一边说着，一边熟门熟路地往里走，准备找个靠窗的位置。可抬眼看去，人愣住了。
大厅里，十几张桌子满满当当，要说生意好也正常，每张桌子就坐了两三个人，个个膀大腰圆，敞着怀露着刺龙画虎的纹身。
桌上统一标准，一瓶白酒，两盘老醋花生米，不知道的以为菜虎子团建来了。
整个饭店空气安静得诡异，只有几桌人“咔嚓咔嚓”嗑着瓜子的声音。
那老食客张了张嘴，不等他开口，临近门口那桌，一个剃着炮子头，脖子上挂着手指粗金链子的壮汉，猛地一拍桌子，瞪着三角眼就骂过来了。
“瞅啥瞅？吃饭啊？不吃滚犊子！再他妈看，眼珠子给你抠出来喂狗！”
那老食客吓得一哆嗦，哪还敢多问，拉着朋友灰溜溜地就跑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还抱怨。
“真是晦气！得罪谁了这是，再也不来了。”
面对目前的情况，白洁才是最憔悴的那个，父亲白老七自从欠债之后，就一直躲着不见人影，电话也打不通，偌大的饭店，现在只能靠她一个弱女子撑着。
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富家女，刚刚继承家业就地狱难度开局，搁谁都受不了。
她硬着头皮径直走到那个剃着炮子头，戴着大金链子的男人面前：
男人名叫赵虎，在雪砬子县也算一号人物。手底下养着几十号人，主要靠在县里的建筑工地上揽活、放料，有时候也干点“别的”营生。
“虎，虎哥。您看……我爸他……我确实联系不上。要不您先回去等等？他要是一回来，我保证，第一个就通知您，行吗？”
赵虎，人如其名，个头足有一米八往上，膀阔腰圆，脑袋又大又圆，剃着个板寸。
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条缝，配上脖子上那晃眼的金链子，典型的东北社会人打扮。
他听到白洁的话，慢悠悠地抬起头，脸上似笑非笑，拿起桌上的酒瓶，给自己倒了半杯白酒，一口闷了。
“嗝……”
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赵虎才晃着大脑袋，看着白洁。
“白老板，你这话说的。你找不着你爹，我就得干等着？万一你爹他老人家想不开，找个没人的地方，咔嚓一下……那我这账找谁要去？再说了，我也不跟你要七百万，三十万总得给我吧？”
白洁强撑着笑容回答：
“虎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道理我懂。可您看，您这天天带兄弟们来……捧场，我这生意……”
她指了指空荡荡的，只有赵虎手下这几桌“客人”的大厅。
“生意没法做，我拿什么还您钱啊？总得给我点时间，让我周转一下不是？”
“哦，我懂了，嫌我天天来，不点菜，服务员！再给哥几个，一人来一瓶啤酒！算我的！”
“好嘞！谢谢虎哥！”
他手下那帮人立刻跟着起哄怪叫，一片乌烟瘴气。
“虎哥，您……”
白洁气得浑身发抖，还想再说点什么。
“啪嚓！”一声脆响。
赵虎猛地抓起桌上一个空盘子，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他眯着的眼睛骤然睁开，凶光毕露。
“妈的！上个啤酒也这么磨叽？想让老子渴死是不是？！当老子不给钱啊！”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几乎凝固的时刻，饭店门口，光线一暗，一个身影走了进来。
赵虎刚撒完泼，扭头看到有人进来，还以为又是被他吓跑的客人去而复返，或者是哪个不开眼的新客。
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拿起桌上半瓶二锅头，朝着陈江河摇了摇。
“哎？小子，吃饭啊？没座！来，来哥这桌！陪哥喝点！”
他没看赵虎，也没看桌上那些虎视眈眈的壮汉，拿起桌上一个还算干净的茶杯，给自己倒了杯早就凉透了的茶水，一饮而尽。
然后，他拿起赵虎桌上那瓶白酒，“咕嘟咕嘟”，给赵虎面前的空杯子倒满。
“喜欢喝酒是吧，来，喝。”
“啊？”
赵虎端着酒杯的手悬在半空，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瞪着那双小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人，这小子谁啊？玩我呢？你喝茶水我喝白酒，拿我当日本人坑呢？
赵虎混迹雪砬子县这么多年，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什么场面没见过？再狠的角色在他面前那也能过个几招，可今天这样的愣头青，他还真是头一回遇到。
陈江河的眼神就像二战时的德国，毫无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赵虎，像是在等他把那杯酒喝下去。
赵虎同桌的一个黄毛马仔见老大被人这么挑衅，顿时忍不住了。
“草！你他妈谁啊？活腻歪了是吧？”
他骂骂咧咧地抄起桌子底下藏着的一截钢管，猛地站起身，伸手就去按陈江河的肩膀，想给他来个下马威。
然而，他的手刚碰到陈江河的肩膀，甚至还没来得及用力，就感觉手腕像是被一只铁钳死死夹住！一股钻心的剧痛瞬间传来！
“啊——！”
黄毛发出一声惨叫，陈江河看都没看他，只是反手一扭。
“咔吧！”一声脆响，像是骨头错位的声音。
紧接着，陈江河看也不看，抬脚对着黄毛的膝盖窝就是一脚。黄毛腿一软，身体失去平衡，惨叫声戛然而止。
他的脑袋，不偏不倚，“咚”的一声，重重磕在坚硬的实木桌角上。哼都没哼一声，眼皮一翻，直挺挺地就倒了下去。
年轻人就是好，倒头就睡，前后不过两三秒钟。
“喝，你不是喜欢喝吗？我让你喝个痛快。”
赵虎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黄毛，又看了看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
这小子，不对劲，是个碴子！
赵虎混了这么多年，眼力劲还是有的，眼前这个年轻人绝对不简单。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缓缓拿起桌上那杯满满的白酒，咬了咬牙，仰起脖子，“咕咚咕咚”，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喝完，他重重地把空杯子顿在桌上。
不就是一杯白酒吗？喝！你虎哥给你一个面子，我倒要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陈江河点了点头，他再次拿起自己的茶杯，又喝了一口凉茶。然后，又拿起酒瓶，给赵虎的空杯子满上。
赵虎看着再次被斟满的酒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还来？
“小子！你他……你谁呀你？”
“你可能不认识我，但你的老大一定被我抓过，我叫陈江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