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宝庆接电话的手僵在半空,刚才那股子嚣张和凶狠,如同被冰水浇透的火焰,瞬间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无法理解的惊恐和慌乱。
有些事不上称没有二两重,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
问题是,他怎么知道的?
这事儿,除了他和二嫂,还有那个被他花钱封了嘴的医生,绝不可能有第四个人知道!
他甚至下意识地用手紧紧捂住了手机的话筒,唯恐电话那头的大哥宋宝华听到一丝半点风声,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后背。
他大哥宋宝华,那可不是他这种只会在街面上逞凶斗狠的混混,是真正的狠角色,雪砬子县乃至锈河市地下世界的土皇帝。
这些年,死在他手里或者间接因为他而家破人亡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要是让宋宝华知道,自己趁着二哥宋宝奇坐牢的功夫,偷偷摸摸和他老婆搞到了一起,还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
宋宝庆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往下想。
他毫不怀疑,宋宝华会亲手拧断他的脖子,然后把他扔到哪个矿坑里喂野狗。
别看他宋宝庆平时耀武扬威,人称“宋三爷”,在外面横着走,可在他大哥还有二哥面前,他连个屁都不敢放。
就在这时,包厢外面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警笛声,电话那头的宋宝华显然也听到了,声音立刻沉了下来。
“老三?怎么回事?有警笛声?你又在哪儿惹祸了?没离开锈河吧?”
锈河市内一切好说,真要是在外地闯了祸,他的手可伸不了那么长。
陈江河冲着宋宝庆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把手机给自己。
宋宝庆犹豫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疑问:“你确定?这可是我大哥!说漏了我小命可就没了!”
陈江河回以一个安抚的眼神:“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出卖你那点破事儿。”
宋宝庆一咬牙,把手机递给了陈江河,与此同时,两个穿着制服的派出所民警也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包厢里的狼藉景象,以及地上躺着的几个伤员,脸色都是一变。
陈江河没理会进来的民警,直接对着手机开了口:
“宋宝华先生是吧?你弟弟宋宝庆,涉嫌在青原鹿饭店寻衅滋事,故意伤害他人。现在警方已经介入,需要带他回所里接受调查,从现场情况看,他这顿牢饭,怕是免不了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显然,宋宝华没想到接电话的会是别人,而且口气还这么冲。
“你是谁?敢这么跟我说话?”
“我叫陈江河。雪砬子县公安局,一个小刑警。”
“小刑警?”
宋宝华那边几乎是立刻就嗤笑出声,哥们你是在逗我?一个县城的小刑警?还是在他宋家地盘上的小刑警?
这他妈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宋宝华瞬间失去了和陈江河交谈的兴趣,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想借机捞点好处或者出风头的小角色罢了。
“让我弟弟接电话。”
他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该找哪个关系,用什么方法,把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尽快捞出来。
无非是花点钱,或者打几个电话的事,在雪砬子,就没有他宋宝华摆不平的事。
“我这就把电话给他。”
然而,接下来宋宝庆接过电话后的表现,却让宋宝华甚至让刚刚走进来的那两个民警,都惊掉了下巴。
“哥,没事儿,你别担心。我就是……喝多了点,不小心跟这位陈警官的朋友起了点小冲突,动了手。你千万别派人来啊!真不用!一点小事!我跟陈警官回去录个口供,估计……估计拘留几天就出来了,正好在里面反省反省。可能……可能得在里面过年了,你跟咱妈说一声,别惦记我。”
这话一出,包厢里所有清醒的人都懵了。
这还是那个无法无天、嚣张跋扈的宋三爷吗?
这还是那个连公安局长都不放在眼里,动辄就要把人全家怎么怎么样的狠人吗?
怎么到了这个年轻的小刑警面前,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普通市民遇到暴力执法了呢。
那两个刚进门的民警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难以置信。他们是认识宋宝庆的,知道这主儿有多难缠,平时别说抓他,就是跟他说话都得客客气气的。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电话那头的宋宝华更是疑窦丛生,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了,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全家的主,什么时候这么“懂事”过?
“老三,你他妈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被他威胁了?!什么把柄在人家手里?”
“没有!绝对没有!”
宋宝庆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都高了八度,生怕他大哥不信,更怕陈江河误会。
“哥,谁能威胁我宋宝庆啊?我这不是……这不是想通了吗?积极响应国家号召,争当守法好公民嘛!”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脸红。
“你他妈少跟我放屁!我还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
骂归骂,宋宝华心里却开始犯嘀咕。老三这个反常的态度,太不正常了。
难道……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宋宝华的脑海。
这个叫陈江河的小刑警,该不会是有什么天大的背景吧?
背景大到,连他宋宝华,甚至是他背后那位市里的靠山,都不敢轻易去碰?
只有这一种原因,否则,怎么解释老三这怂样?
想到这里,宋宝华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缓和了一些,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
“老三,那个……陈警官,他没为难你吧?”
宋宝庆偷偷瞥了一眼旁边乐子人陈江河,心里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嘴上却斩钉截铁地说:
“没有!绝对没有!陈警官人家秉公执法,刚正不阿!抓我,一点毛病都没有!我心服口服!”
得,这下不用多说了。抛开事实不谈,宋宝华已经在心里给陈江河牢牢贴上了“背景深厚,不可招惹”的标签。
能让他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弟弟怂成这样,这背景得多硬?省里有人?还是京里有人?是官二代还是红二代?
宋宝华不敢再往下想,正好这时,陈江河又把电话拿了过来。
“喂,宋先生,都听见了吧。”
宋宝华的态度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语气变得客气了不少:
“陈警官是吧?听见了听见了,我这个弟弟啊,从小就不争气,给您添麻烦了。您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该教育教育,该处罚处罚,替我管教弟弟,我还得谢谢您呢。既然陈警官以后在雪砬子县工作,那咱们抬头不见低头见,有机会可得多亲近亲近,常来常往嘛。”
这话看似客气,实则是在试探陈江河的底细,也是在暗示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陈江河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却不接招。
他看了看衣服凌乱的樱子,倒在地上的高大超,还有昏厥的刘少强,平淡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浩然正气:
“宋先生客气了。身为人民警察,打击犯罪,维护治安,是我的职责。至于常来常往……”
陈江河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
“放心,以后跟你们宋家兄弟打交道、过招的机会,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