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交代,不过,我有个条件。”
“交代就老实交代,谈什么条件!这里是警察局,你以为是菜市场呢!”
曹川此时多少沾点无能狂怒,他忙活了好几天,结果不仅徒劳无功而且还临阵翻供。
这个小子倒好,一下午的功夫,犯人全撂了。不过这也怪不得别人,要怪也要怪曹川自己,在医院听到黄石非全都交代了所以疏忽了对案情的整理,如果他仔细看看专案组那些卷宗,这个功劳可轮不到陈江河头上。
陈江河问:
“什么条件?”
“给我整点酒。”
“不能让你多喝,最多一两。”
“二两!”
“一两半!爱喝不喝。”
“行。”
谈好了条件,陈江河转头请示于素秋:“局长,您看……”
于素秋把陈江河叫到近前,小声在他耳边说:“你去我办公室,衣架旁边的那个书柜里有一本《交通法》,把书拿出来,后面摆了半瓶茅台,拿出来倒一杯再把瓶子放回去。”
陈江河会心一笑,都说铁娘子于素秋经常通宵加班,看来晚上累了也喝点解闷。
临走前于素秋又叮嘱了一句:“哎,别偷喝,里面还剩多少酒我记得真真的。”
曹川看得一脸懵逼,这小民警怎么跟局长这么铁?你看看这表情,这眼神,你说陈江河是于素秋干儿子他都信。他低下头,深深的怀疑,一大队的林墨瞳上面有人,难不成这个陈江河也有?
陈江河来到办公室,还真找到了那瓶茅台,打开一闻~嗯,确实跟塑料袋装的散白不一样。
小心翼翼地端着杯子回到审讯室,黄石非一闻:“嗯……哪家的散白啊,挺香啊。”
“少废话,喝了赶紧说。”
黄石非看着杯中的酒有些出神,他本人就极爱喝酒,每次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都会举起杯里的酒看向桌上还清醒的人:
“来,杯中酒,我干了!”
杯中酒,代指的是酒桌上的最后一杯,无论剩多剩少,都一饮而尽。
这一杯,八成就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杯酒了。
“那天晚上七点钟,我骑着摩托车去的石灰厂,有点雨夹雪,道不好走,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人。刚到厂子门口,我就看见王小毛了,我本来没想杀人,寻思着就进去看看,要是没人看见我,我就拿了走人。”
陈江河问:“你怎么知道厂子里有钱?”
黄石非回答:“县一中修操场是个大活,光我拉建材就跑了不少趟,木材厂当天给我结钱的时候说,尾款全都批下来了,我就寻思木材厂有钱,石灰厂肯定也有钱。”
“那你为什么不去抢木材厂?”
“木材厂人多呀,而且就建在青堆镇的道边,人多眼杂。石灰厂里有我亲戚和发小,我经常去,就那么几个工人,除了上了岁数的就是老娘们,好下手。”
“继续说。”
“王小毛蹲在门口抽烟,看见我就喊我名字,我怕让厂子外的人听见,就把他叫到边上,拿出刀砍他,起初他还不知道我要杀他,一个劲的躲说有话好好说,然后我就一刀把他手指头砍掉了,他叫,我就给他脖子上也来了一下。他当时就躺下不动弹了,我怕他没死,又捡起地上的大木头棒子,给了他几下。”
“杀完人,我整个人都傻了。我想干脆别干了直接走吧,可是人都杀了,再说他刚才喊我名字,厂子里保不齐有人听见了。我就一不做二不休,先去了趟厨房,找了把菜刀。”
“厂里那么多人,就没人看见你?”
黄石非带着苦笑地哼了一声:“李茂在厂子里放了一台29寸的大彩电,还安了个大锅盖,能收到不少台,晚上他们都喜欢围在他屋里看电视,没人看见我。”
当天幸免于难的工人刘波,在口供里曾说过,他不爱看电视,所以当晚早早地就走了,没想到这个习惯竟然救了自己一命。
“我拿着菜刀往屋里走,李茂他老婆坐在最外面,看我脸上沾着血,上来问我,兄弟你这是咋的了。我说,你说咋的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让我抹脖子了,砍了他老婆,李茂当时就急了,上来抢我的刀。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回手一刀就把他砍死了。”
“那感觉,就像是杀猪,杀年猪。从杀第一个人开始,后面那几个就顺手多了。现在仔细想想,杀人比杀猪可简单多了。”
黄石非字里行间十分轻松,根本不像是在说自己的故事,甚至根本不像是在说一个极度血腥的故事,就像是一篇很寻常的日记,12月26日,雨夹雪,我去镇上买了三斤猪肉,遇到了我二婶,跟她扯了几句家常。
陈江河打断了他的回忆:“当时石灰厂里的成年人足足有六个,就那么眼巴巴地等着被你杀?”
黄石非呵呵一笑,把刚才一饮而尽的杯子拿起来使劲掂了几下,舌头使劲往外伸去接住那掂出来的两滴酒,砸吧着味道说:
“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工人,他们还以为我杀李茂两口子是因为我们有仇,对了,那个李贵,按辈分我还得叫他一声老叔呢,他看我杀了人,还苦口婆心地劝我,说,阿非啊你不能这样啊,有什么事非得动刀啊?”
“然后我就给了他一刀,其他几个人全都吓破胆了,跪在地上求我别杀他们,还说,你跑吧我肯定不报警。现在想想他们真傻,四五个人一起上,还能摁不住我?杀剩最后一个的时候,那个人还求我,别杀他,我怎么可能不杀他。”
陈江河听得有些反胃,他皱着眉头问:“所以你连个小孩都不放过?”
黄石非此时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他叹了口气:“你们说的是王小毛的儿子,王铭吧。哎呀,小铭这孩子,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平时跟我就黄叔叔黄叔叔的叫,我可喜欢他了。说实话,真不想杀他,我当时都想留他一名了。可他哭着说,黄叔叔别杀我……我一听,这孩子能认出我。没办法,我就给了他一刀。然后,我在每个人的脑袋上又砸了几下。”
“然后我就去李茂屋里找钱,大概找了一个小时吧,真他妈晦气,一共才一万五千块钱。”
黄石非哪里知道,李茂拿到尾款的第一时间就去信用社把钱存起来了,剩下的一万五,是留着给工人们年底发工资和过年用的。
“那你杀王小毛的那把刀呢?”
“我藏在房后的柴火垛里,都洗干净了。”
陈江河转头看向于素秋:
“于局长,我看,今天就到这吧。”
于素秋点头:“嗯,可以,让他签字吧。”
记录员拿着他刚才的供词给黄石非看,黄石非也不太认字,简单看了一眼,也就无所谓地拿起笔,临签字前,他抬头看了一眼陈江河:
“这位警察同志,你叫啥名啊?”
“陈江河,怎么了?”
黄石非似笑非笑:“没事,我觉得,你挺厉害的,等我枪毙了之后去下面,阎王爷问我怎么来的,我就报你的名字。”
陈江河冷笑一声:“那你可把我的名字记好了,未来,少不了像你这样的人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