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审判我！我去你妈的老天爷！”

这是陈江河此生的最后一句话，随之而来的是子弹贯穿头颅的枪声和难闻的硝烟。

从警校毕业的他兢兢业业做了二十几年警察才进入市缉毒大队，却因毒贩报复将其父母杀死后潜逃出境而愤然辞职。

他只身前往越南，经过一年多的追踪才有了线索，在胡志明市的街头，当街枪杀了五名毒贩，每个人的身上至少有五个弹孔。

从此他隐姓埋名，过上了被两国通缉的生活，如果不是给父母扫墓，可能警察永远也抓不到他。

最终，他的人生定格在一间破旧的出租屋里，外面围满了荷枪实弹的特警，而他，宁愿死也拒绝法律的审判，因为他从不认为自己有罪。

回望一生，前半辈子唯唯诺诺，后半辈子像个疯子，按东北话来说，总结起来就两个字，拧巴。

人这一生是由成千上万个选择拼成的，但起关键性作用的其实就那么几个，如果在某个节点重新选择，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陈江河，陈江河！大白天的睡什么睡！”

在一阵聒噪的呼唤和连续的推搡之下，陈江河睡眼惺忪地从桌上爬了起来，眼前的场景从凌乱的出租房变成了刷着蓝白漆的派出所办公室。

窗外是飘零的雪花，办公室正中央还支着炉子，排烟管从屋里延伸到窗外，冒着袅袅白烟。

“我这是……在哪？”

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巨大的变化，但眼前的场景却无比熟悉。

“在哪？在天上，王母娘娘蟠桃会，就差你开席了，赶紧的吧。”

陈江河抬头看向那中年男人，四方国字脸胡子拉碴，两边的头发被枕头压得变形，嘴上叼着烟卷，永远不修边幅。

“师父！”

由于多年逃亡而沉默寡言的陈江河，大叫着站了起来，如果眼前的场景还只能让他觉得熟悉，那眼前的中年男人可就太熟悉不过了。

周孟达，他刚入警队时的师父，为人憨厚，喜欢说大话，对工作尽职尽责，2007年因肺癌去世，窝窝囊囊半辈子，到死也就是个镇派出所副所长。

“徒儿，你这泼猴睡够了没有？要不我拿个床放你桌边上？”

没闲心和周孟达扯皮，陈江河抓起旁边女同事放在桌上的镜子，果然，还是那张年轻帅气，没有受过岁月毒打的脸。

再看一下墙上的挂历，2004年12月 24日。

跟他猜想的一样，他回到了二十年前，自己入警队的第二年，辽省，锈河市，雪砬子县，青堆镇派出所，时年22岁。

警校毕业之后，他就被分配到了这个北方的小镇派出所，一待就是七年，也是人生中最好却白白浪费的七年，他万万没想到，重生竟然会从这里开始。

陈江河此时的心情五味杂陈，就像一辆泥头车撞进了油盐店，酸甜苦辣什么味道都有，人在极端无语的情况下会不由自主的笑，笑得面部肌肉都开始抽搐。

“江河啊，不行坐车去县里医院看看吧，你这病得不轻啊。”

周孟达心想坏了，自己就这么一个踏实徒弟，还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疯了。

他急忙从抽屉里拿出一盒“中华”，先点了一根掉在嘴上，随即用嘴里那根引火。

“江河，冷静点，抽根好烟，心里的事就当翻篇了。”

“还抽？阎王爷收你来了。”

说着陈江河摘掉了他嘴上的“华子”扔到了地上，一脸嫌弃地说：“别抽了，自己怎么死的心里没数啊。”

不去看周孟达心疼的表情，他默默坐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把桌上的文件和卷宗一件一件地仔细阅读起来，虽然自己仍有过去的记忆，但毕竟过了二十年许多内容都是模糊的，想要快速适应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重新熟悉。

眼看徒弟恢复了“正常”，周孟达捂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还不忘出言安慰他：

“江河，不就是上调的申请被驳回了，谈了三年的女朋友突然跟别人订婚了嘛。听师父的话，人这一辈子，糟心的事在后头呢。咱们是警察，这辈子就是跟糟心事打交道的命，好好工作，混出个样来给他们看看。”

原本严肃的陈江河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师父，您老人家还是这么会安慰人。”

周孟达这个人虽然有点不找四六，但骨子里是个热心肠。不过2004年对于陈江河来说的确是个不太顺的年份，工作感情双失利，导致他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浑浑噩噩，错过了最佳的升迁机会。

既然重回一次，那就一定要改变过去的自己，就是那句，混出个样来给他们看看。

此时，所里的电话突然响起，周孟达起身就要去接：

“八成又是王大毛子他媳妇和李寡妇打起来了……这帮老娘们儿，大冬天没事干纯闲的。”

镇上的派出所成天就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是这家丢鸡就是那家丢狗，可陈江河那死去的记忆却突然开始疯狂攻击他。

“师父！我来接吧！”

他一个箭步冲到电话旁，周孟达也没多想：“你乐意接就接呗，谁接谁去凹。”

陈江河深吸一口气接起了电话，2004年12月 24日，如果他没记错，这通电话的分量足以轰动全国。

“喂，青堆镇派出所，你哪位？……是，我是警察，你别着急慢慢说……嗯，叫救护车了没？嗯……你看好现场，谁也不准进去，我们马上就到。”

这通电话足足打了五分钟，陈江河才挂断，周孟达在一旁听得云山雾绕，却也猜得出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江河，谁来的电话？”

陈江河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抓起了他桌上的面包车钥匙，随后才开口：

“旁边红桦镇派出所打来的，石灰厂那出人命了，县里的人正在往那赶，让咱们过去帮着封锁现场。”

“啥？”

周孟达噌地一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所里的同事目光也齐刷刷望向陈江河，这穷乡僻壤的东北乡镇，一年到头发生的刑事案件掰手指都数的过来，何况是人命案。

“石灰厂？死人了？”

“何止死人，是八具尸体。”